何遠接過了呂慧慧的活兒。
洗菜,切菜,淘米,做飯。
呂慧慧在一旁看着,時不時的幫忙搭把手。
呂慧慧看着何遠聚精會神做菜的樣子,突然道:“你經常在別人家裡做飯嗎?”
“經常?沒有啊,我偶爾才做一兩次,算是調劑調劑吧。”何遠低着頭,處理着手上的青菜,隨口答道。
“那這是你第一次嗎?”
“第一次什麼。”
“第一次在別人家裡做飯。”
何遠停下來想一想,印象中,好像確實是第一次。
“應該……算是吧。”何遠給出一個,不是那麼確定的答覆。
仔細想想,自己在北京的時候,就很少做飯。
有一段時間實在受不了了,天天自己做,後來工資漲上去後,何遠就沒有了繼續做下去的動力。隔幾個月,才自己下廚,做個家常菜打打牙祭。
至於去別人家……何遠這麼懶,每天補覺都不夠,怎麼會去別人家呢,還去別人家做飯,簡直想都別想。就是不知道,在合租房裡做飯的話,算不算是“在別人家做飯”,畢竟,租來房子,可不算是自己的。
“那我算是拿走了你的第一次嗎?”呂慧慧調笑的。
何遠用眼角的餘光,瞥了呂慧慧一眼,笑着搖搖頭,沒有說話。
呂慧慧突然感到有些落寞。
她靠在竈臺旁,咬緊下脣,不知道在想什麼。
何遠好不容易摘好菜,放進一個湯碗裡,拿出菜板就要切菜,然後往一旁抵了一下呂慧慧:“讓讓,廚房太小了,你要是無聊的話,就去客廳裡坐着吧,一會兒飯好了我叫你。”
剛剛呂慧慧跟他說的話,又被他原封不動的甩了回去。
不知道爲什麼,現在中國的房子,喜歡把廚房設計的那麼小。
呂慧慧這個房子,也有大概一百多平,但廚房也就大概幾平左右,像一條狹長的走廊,裡面同時也就能站兩個人,再多一個的話,連轉個身子都不那麼不方便了。
呂慧慧往外面挪了挪,給何遠騰出位置。何遠將湯碗往旁邊一放,拿出菜板和菜刀,將菜取出來放開,就開始處理起食材。
“對了,我能問下,那你今天爲什麼要在這邊做飯呢,你不是說你從來不在外面下廚嗎。”呂慧慧問道。
這句話在何遠耳中聽起來,就好像是沒話題在找話題一樣,尬聊。
“等你做完的話,天都黑了,到時候吃什麼,吃空氣嗎。”何遠頭也不擡的說道。
“那你會在李詩家做飯嗎?”呂慧慧又問道
何遠的動作停了一下,他擡起頭,一臉無奈道:“大姐,你要是閒得無聊的話,就去把那些菜洗了,東西這麼多,我們動作不快點,今晚上真的會餓肚子的。”
“哦。”呂慧慧應了一聲,穿過何遠身邊,去洗菜池那裡,開始處理剩下的東西。
水流聲“嘩啦啦”的響着,呂慧慧在池子裡處理着東西,突然開口說道:“如果某人沒有騙我的話,你不是第一次在別人家裡做飯。”
“嗯?”
何遠疑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但呂慧慧像是沒聽到一樣,自顧自的在那裡弄東西,只是不再說話。
何遠手裡的動作停了下來,腦子裡開始迴響呂慧慧剛纔說的話。
自己,不是第一次在別人家裡做飯?
可是何遠搜遍自己的記憶,沒有在外面做過飯的印象啊。
要是放在以前,何遠可能稍微想想,然後笑笑就過去了。
畢竟,他以前也經常遇到,有些人會跟他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就好像在熟悉的小賣部裡買香菸的時候,老闆會突然來一句,咦,你怎麼不買雲煙了,改買黃鶴樓了。
當時何遠就很奇怪,自己抽菸,都是換着抽的。就好像以前在成都的時候,基本都抽尚善,偶爾會換一下口味抽抽雲煙和玉溪。而到了北京之後,因爲收入下降,連帶着何遠的煙資也下降,只能抽十七的藍樓了,只有極少數的時候,纔會換一下雲煙,又或者是玉溪。
何遠覺得,可能是老闆記錯了,畢竟小區裡,一共就那麼幾個小賣部,人流量還挺大的。記錯一個客人,好像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兒。
類似的事情,還發生過好幾次。
比如請朋友吃飯,去居住地附近,一個看起來不錯的餐廳,裡面的服務員上來就問,還是老樣子嗎,聽的何遠一愣一愣的。要不是他記得自己是第一次到這家店來,他還以爲自己是這家店的老客戶呢。
還有那次陪合租的室友,去附近的奧特萊斯閒逛的時候,也遇到類似的事情。一次兩次也就算了,遇到的多了之後,何遠就在想……難道這是新的營銷套路?
先弄出一副跟你很熟的樣子,等你在奇怪的時候,就把你帶到他們的節奏上去,稀裡糊塗的就選了一大堆商品,然後刷卡,付賬——要不是何遠卡上真沒幾個錢,以何遠的性格,可能還真就中招了。
但何遠相信,呂慧慧不是那樣的人。
跟呂慧慧接觸久了之後,何遠發現,雖然她看起來,是那種大大咧咧,葷素不忌的性格,但越是這樣,讓你看着心癢癢,感覺只要自己主動一點,就能把她拿下的人,真實情況就是越難弄。
用前輩們的話來說,這種就是小妖精,只可以看,卻沒法上手。反倒是那種看起來悶悶的,一副生人勿近模樣的女生,你要是和她混熟了,順便帶出去吃個飯,看個電影,來個一兩次,就可以去酒店賓館開房間了。
從何遠接觸過的羣體來看,老前輩們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只可惜,空有一身屠龍技,何遠卻找不到一條龍可以屠。
何遠看着呂慧慧忙碌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聯想到昨晚的那件事,何遠突然想到,難道,自己不知道的那些事情,其實真的都是自己做的?
只是,付之行動,是另一個自己……
因爲腦子裡在想事情,何遠手上的動作慢了不少。
等做完飯時,何遠看了下時間,都已經快九點了。
“開飯了。”
將最後一道菜端到桌上,何遠嘴裡喊了一聲。
幸好最近成都的天氣轉暖了,不然這麼多菜放在桌子上,早就已經涼了。
川菜的油氣本來就重,要是涼了之後再加熱的話,味道就變了。不像是其他菜系的菜,涼了之後再熱一下,說不定味道更好吃。
在何遠擺桌子的時候,呂慧慧那邊也沒停下。她又開始一陣翻箱倒櫃,從櫃子裡找出紅酒和杯子,將杯子拿到廚房裡清洗了一下,將杯子甩幹,然後拿了回來。
何遠在桌子收拾的差不多後,然後拿着開瓶器,幫呂慧慧開紅酒。
明明現在技術那麼發達,但“如何能夠快捷方便的開紅酒”,依舊是個世界性的技術難題。也不知道是因爲做不到,還是爲了帶動類似於“橡木塞”啊,“紅酒瓶”啊,甚至是“開瓶器”這些周邊產物的銷量。
畢竟光是這些物件,就能夠在全世界各地,多開好多個場子,直接,或者間接帶動的就業人數,少說也有個幾十萬吧。
隨着年紀的增長,見識到的東西越多。
何遠思考問題的方式,就越是往上層那邊偏移。
很多你看不過眼,甚至覺得不符合情理的東西,其實只要轉換一下思路,換位思考,就能夠明白其中的道理。
屁股決定腦袋。
想不明白,只能說明自己活的太侷限。
也就是常人口中俗稱的,缺少了點“大局觀”。
費了點功夫,將紅酒打開。
何遠拿起呂慧慧洗好的酒杯,開始往裡面倒紅酒。
說實話,有時候何遠也不清楚,像呂慧慧這些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就好比說她這個房子吧,裡面也沒住人,如果說準備什麼日常用品,那這何遠還能夠理解,畢竟這裡離老家也不算遠,時不時的還能過來居住一下,就當是給自己放個家。
但,連紅酒杯什麼的都準備好了,這是爲什麼呢。
難道沒事兒的時候,還要在家裡開party嗎?
之前去馬榮家的時候,何遠就感覺很奇怪了。這次來呂慧慧家後,發現呂慧慧居然也是這樣。再一想自己在北京呆那麼多年,全部行李收拾起來,也就五六個大口袋,用快遞寄回到老家,也就五六百塊錢。
何遠在外面生活的時候,很少會買一些亂七雜八的東西,就好像是很多人都會添置什麼沙發啊,椅子啊,抱枕之類的,何遠都統統不要。
北京搬家那麼頻繁,幾乎每一年,都要搬一次家。哪怕何遠自己已經很“乾淨”了,但每次搬家的時候,依舊像是被颳了一層皮一樣,很多東西都會丟掉。
何遠剛去北京的時候,是跟同事合租的。房東比較摳,房間裡沒有安裝空調,還是何遠受不了,自己花了幾百塊錢買了個立式電風扇。結果還沒用兩個月,就遇到搬家,情況還是特別急的那種,基本上算是今天給你通知,明天就要立馬搬走。
這麼急的情況下,何遠根本沒法處理手上的東西,最後只能忍痛扔掉。
自從遇到那件事兒後,何遠就特別沒有安全感,總覺得自己住在出租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人給趕出去——哪怕不是被人趕走,也指不定會遇上強拆違建房屋,一回家裡,就看見整個屋子都被人給拆了,然後大半夜的拖着行李,滿北京的找房子。
這些何遠都遇到過。
所以他特別喜歡那些能夠大手大腳買東西的人。
因爲能放開手腳買東西的人,至少說明他們注重生活的品質,對生活的期望很高,不像何遠,內心裡充滿了不安全感,唯一的念頭,就是想要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至少睡在自己的房子裡,不會突然被房東給趕出去。
將倒好紅酒的杯子,放到呂慧慧面前,何遠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在呂慧慧對面坐下。
“來,乾杯,感謝你今晚的招待。”何遠搖晃了下酒杯,將杯子裡的酒氣給散出來,然後跟呂慧慧碰了一下被子。
好吧,其實何遠也不懂什麼叫做醒酒,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喝紅酒搖杯子,感覺很有逼格。
呂慧慧也跟何遠碰了一下杯子,抿了一口酒後,將杯子放在一邊。
“什麼招待啊,飯菜都是你做的,我就打了一下下手。”呂慧慧撩了下頭髮,說道。
“話不能這麼說,東西是你買的,地方也是你提供的,我就出了下勞力而已。”何遠笑道。
“就你嘴貧。”呂慧慧翻了個白眼,然後拿起筷子,夾了口菜放進嘴裡,“咦,做的還不錯啊,這手藝,在老家開個小飯店都可以了。”
“還成,我以前在北京的時候真想過,要是有天活不下去了,就買個手推車,天天在小區外面賣炒菜。”何遠一邊聊着,一邊也夾了口菜。嗯,味道還行,沒有因爲換了地方,就把味道給做偏了。
“手推車?爲什麼不直接租個商鋪呢。”呂慧慧好奇道。
“商鋪多貴啊,北京的房價你應該也聽說過,我要是弄手推車的話,多多少少都是賺的。但要租個商鋪……只要一兩個月生意不那麼好,我都能賠破產。”何遠道。
“你這手藝,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難說,我感覺問題應該不大,但你也知道,天子腳下嘛,今天還能做的東西,指不定明天就不能做了。而且現在一線城市又在限制人流,想要靠附近的城市分散人羣,畢竟人口過多,對城市運轉的壓力過大,你也不希望開這個車,結果一直都在路上給堵着吧?又或者是去醫院掛個號,看個病,結果一兩個月,連個號都沒叫上,那生活,真是……嘖嘖。”何遠說着,搖了搖頭。
“大城市的生活這麼憋屈的嗎?”
“還行,看地方,就比如成都,就還挺好。”
“既然成都這麼好,那你當初爲什麼還去北京。”
“因爲窮啊,我要有錢的話,當然就呆在老家了,誰願意出去受苦啊。”何遠自嘲道。
“可是我聽說,你在高中那會兒,就已經很有錢了啊。”呂慧慧撐着下巴,看着何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