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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生也淚流滿面,“兄弟,大哥沒死,大哥沒死!好兄弟,讓大哥看看,粗壯了,也長大了,有出息了。”
風生給胡逸擦去眼淚,自己的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兄弟,你這是……”
“大哥,”胡逸忽然轉而爲笑,“這位就是杭州楊老爺子的寶貝兒子楊時傑啊,現在是游擊隊的大隊長,改叫楊頡了。怎麼你不認識了?師父在的時候,常常提到的,他還救了兄弟一命呢。”
風生幾步走到楊頡跟前,“真的是楊兄弟?恕大哥眼拙,我跟師父去的時候,你才五六歲,轉眼變成這麼一條漢子了。好,好。”
“風生大哥不也是條好漢子嗎,只要打鬼子,在哪裡都一樣。在座的都是真正的中國漢子。”楊頡的聲音雖然不太響,但每個人心裡都是一熱,是啊,國難當頭,有什麼比捐軀爲國更高大的事情呢。
特戰隊的人習慣性地往屋子裡的四角一站,佔據了有利的地理位置,持槍警戒。雖然屋裡喧譁四起,但大家還是感受到了來自他們的壓力和氣勢。自從特戰隊進來,唐三少心裡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種安全,雖然屋子裡的氣氛馬上被烙上戰爭的緊張氣氛,但或許習慣了這種戰鬥生活,或許真的愛上了這些戰士。
鐵執社的人明顯感到不適應,那是一種對危險自發的恐懼,尤其是特戰隊員們身上穿的鬼子軍服,給他們巨大的心裡壓力。更重要的是那種軍隊特有的嚴肅和軍人特有的威儀,還有特戰隊特有的殺氣,令鐵執社的人自覺地嚴整起來,坐得鬆散的人,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好,心目中也認可了楊頡的領導。
“各位弟兄,若無異議,我們就請楊隊安排救朱大哥的事情。楊隊請。”唐三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楊頡站起來,“各位,我們的營救計劃共分三步,”他掃視了一眼衆人,見矢野秀子也在很認真地聽着,接着說,“第一步是蒐集情報工作,由歐陽風衣負責。”歐陽風衣站起來點點頭,眼裡很是自豪。
“情報是一切的基礎,越是詳盡越好,最好能夠弄清楚敵人的防守部署,時間安排。另外一些看上去沒用的東西也要搞清楚,比如院子裡的假山,樹木的位置,大小,離院牆的距離,房子的設計等,越細越好。第二步是營救,由李影負責制訂計劃,當然在情報到手之後。第三步撤退,由李學容負責。”
楊頡看了一眼紫衣,“紫衣小姐也有個任務,麻煩你安排人陪同我的隊員們到街上走走,這些人大都是鄉下人,沒見過什麼世面,好不容易來到北平,該玩的該買的該吃的,還是要放鬆一下的。歐陽,今天是十月二十五,給你三天的時間,可以嗎?”
“行。沒問題。”歐陽點頭答應。
“紫衣,三天裡都拜託你。至於錢的問題,我們會有人負責的,不用三少掏腰包了。只要別把人給弄丟了,就可以了。”楊頡最後一句話說的大家都哈哈哈大笑起來。
“好了,有事的辦事,沒事的可以玩去了。解散。”楊頡最後說。
歐陽風衣等衆人都走開後,跟着唐三少到了裡屋,一邊把桌上的茶杯取過,倒了杯水,一邊說,“三哥,有件事你可別生氣,”一邊從懷裡取出一張薄薄的方絹,遞給唐三少,“這是李春山李二哥留下的,當時他被鬼子追到九里故那裡,我帶人趕過去的時候二哥已經不行了,他最後交給我這個。”歐陽看着唐三少的臉,見他沒有生氣的跡象,“我也知道不該打開它,可是我……”
“沒事。兄弟,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情況怎麼變化,都是我最好的兄弟。”唐三少凝視着歐陽的眼睛,“這個即使你打開他,也沒有用,因爲只有我們三人能讀明白其中的意思。它是用一種特殊的方式記錄的。”
歐陽風衣的眼色一變,微微低下頭,“哥,我……,沒事了,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他猶豫再三,終於沒有說出一個完整的意思,轉身默默地走了。
歐陽剛離開,從窗戶上跳進一個人,“風生?怎麼你!”唐三少驚訝地說,“你這是……”
“籲——,三少,我有事向你說,玉龍在外面放哨呢,都在這裡了,你好好看看。”風生轉身跳出窗口,窗口處傳來輕輕的口哨聲。
三少輕輕一笑,將東西放進一個碗裡,點火燒掉了。遠處一座房頂的屋脊角落裡,鏡光一閃而沒,消失在暗夜之中。
楊頡是最後一個離開房子的人,特戰隊員們都收拾好東西,到廂房休息了,三少準備了精美的食品,讓這些整天以大山爲伍的人大開了眼界,也大飽了口福。
李影看着楊頡過來,輕輕地走過去,摟住他的胳膊,“陪我逛逛街,怎麼樣?”
“行。你去收拾一下,我在門口等你。”楊頡說着指了指李影的鬼子服裝。李影一笑,“不許逃跑。”
因爲每次李影提出要求,楊頡總有很多理由逃滑。看着楊頡笑眯眯的樣子,李影用力的摟了一下楊頡的胳膊,徑自跑開了。
北平的夜景雖然趕不上北京的夜景,但也已經是那個時代的新潮了。楊頡走在古老的大街上,惶如夢境,努力地尋找着自己時代的痕跡,但是已經找不到任何的蹤影。
李影笑着在大街上歡跳,她的夢想終於實現了,拉着楊頡,到處逛逛,購買自己心儀的東西。但很快她就發現楊頡出來是有目的的,高峻平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兩人的身邊。
“已經安排好了,目標已經鎖定,三十晚上動手,戰士們正在進一步摸清情況。”高峻平跟在楊頡後面,低聲說,“不出所料,是有很大問題。已經派人盯上了。”
“你們在暗處,不要曝露自己,注意安全,鬼子不是好對付的。”楊頡回答道,“我和你聯繫,不要找我,有情況我會讓李影通知你的。”
高峻平矮胖的身子很快消失了。李影從容地摟住楊頡,“阿頡,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好。通知你的人,把朱大哥的情況摸清楚,那個歐陽我信不過。”楊頡拍拍她的手,“我們去吃東西。”
“嗯——,”李影很不高興的答應着,帶着楊頡向前走去。
來福客棧裡,昏黃的燭光下,熱情騰騰的火鍋旁,楊頡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從前。也是這樣的夜晚,也是這樣昏黃的燈光,也是守着這樣熱氣騰騰的火鍋,也是面對美女,也是溫馨的開始。只是美女是後來作了自己準老婆的柳青青,當時那個夜晚,兩人守着火鍋,柳青青第一次嗲聲地撒嬌,讓深受傳統思想影響家教極嚴的楊頡一時慌亂,手足無措,直接導致後來陣地丟失。一直到很久,楊頡都懷疑女人是不是天生就會發嗲。柳青青,溫柔而有剛氣,多情而善解人意的極爲聰明的女孩。她知道李影的存在,也知道李影對楊頡用情很深,但她從沒有懷疑過楊頡,甚至從來沒有過問過他關於李影的事情,只是溫柔地象水一樣浸泡着楊頡,使得楊頡感受不到什麼卻有時時刻刻地感受到一種溫馨的愛。
愛本無形,本無質,本無式。柳青青的愛,淺處如涓涓流水,令人爽目清耳;深處如浩浩大海,令人眼高心闊。哀怨處如雨巷撐着雨傘婷婷走過的紫丁香姑娘;明爽處如翹望復關載歡載奔的快樂天使。楊頡幾乎完全地熔化入了她特有的愛情春天裡了,醉倒在溫風暖暖的花海里。
但是,窗外古老的街道,來來往往的戲裝般的人流,甚至這極純正的北京吆喝,都在真真切切地提醒他,現在眼下,他已經來到了異時空,對於柳青青來說,他已經死了。
陰陽相隔,生死茫茫。
楊頡的眼裡忽然浸滿淚水,一首當年遊戲玩弄着記憶的詞猛然間跳出了他的記憶。蘇軾,這個豪放派的大家人物,他的情感竟然是如此的細膩!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青青,生死兩茫茫,你可曾塵滿面?你可曾夜來幽夢?你可曾淚流千行?明月之夜,你可曾……?”楊頡忽然覺得有人握住他的手,擡眼看李影,見她正握了他手輕輕地在自己的臉上脣上摸撫。李影柔聲地問:“對不起,不該帶你來這個地方。又想起她了?”
楊頡點點頭,又搖搖頭,輕嘆一口氣,“生死兩茫茫,不去想了。影子,我……”李影把手擋在他的嘴上,“你不用說,我喜歡這樣。頡,看着你就是我的幸福,何況我們能夠這樣生生死死的過日子,我知足了。頡,愛你,所以不在乎。”
什麼是愛?
看着心愛的人一點點的傷心自己也有噬心之痛的感覺,是愛。明知不可以,偏偏要欺騙自己的感覺,是愛。近在咫尺的愛人,卻遙如天涯的距離上感受心底一絲絲的傷痛,是愛。
愛你,才放飛你。愛你,才默默地看着你的幸福。愛你,才因爲你的高興而高興,因爲你的傷痛而傷痛。
愛的方向上,沒有自己。
李影的心完全被楊頡的傷痛感染了,“頡,我愛你。”
楊頡第一次沒有躲閃,輕輕地擁住伏向自己的李影,雙手攀住她的頭,愛撫她的秀髮。
從客棧出來,楊頡的心情好了許多,天空仍然有些陰,風不大,時時捲起地上的雜塵,四下裡撒揚。李影隨同楊頡,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她知道楊頡的心裡有一多半是把她當成了柳青青。李影對柳青青的舉止細節模擬的非常象,她甚至連柳青青的笑、哭、撒嬌、打人等等,都作了很深入的模仿。這下都用上了,自從看到楊頡的傷痛,李影的心裡就開始流淚,爲了心愛的人,李影,竟然在無意間失去了自己!
而把這種失去,當成一種幸福時,其愛之深,彌高彌深矣!
兩人走進衚衕口,角落裡忽然閃出一個人影。“大牛,你怎麼在這裡?”
楊頡一愣,“這裡有不是放哨的地方!”
“楊隊,李隊,”大牛憨厚的笑了笑,“矢野小姐下午出去了,是歐陽先生派的人跟着的,李隊不放心,派我出來看着,小心爲上嘛。”
“自己小心點,別讓人發現了。”楊頡知道他說的李隊,是李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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