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下。”杜爾哥男爵恭敬地說,“現在的稅收若是依照納稅人對象不同的話,可以分爲對象爲農民的農業稅和對象爲商人的商業稅。”
“農業稅中包含了交給領主的年貢、租用農具的雜稅、交給國王陛下的人頭稅、交給教會的什一稅。另外,爲了證明土地爲貴族領主所有,所以農民每隔三十年或是換領主的時候,將會交一次三十年稅。至於在土地買賣以及在繼承人繼承土地的時候,也要繳納一定比例的錢給領主。商業稅並沒有那麼繁多,但因爲法蘭西長期以來的重商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因此往往會向因爲政策致富的工廠主、商人徵收重稅,以及在省區間及邊境徵收條目繁多的通行稅。”
“前者的制定者一方面爲國王陛下和王國財政官,另一方面就是教會,它屬於固定法令,各個地方和各個貴族都無法改變,至於後者,只有邊境的關稅是國王直接制定,至於各省區的通行稅和要求工廠主、商人繳納的稅收,那就是由各地方分開制定。”
路易聽着杜爾哥說完停下,他也不開口,只是看着。杜爾哥會意,於是繼續說:“這種收稅制度有着嚴重的弊端。”
“首先是農業方面。一方面固定的稅收太多且太雜,另一方面各地方有時候還會多一些類似用來修路之類的雜稅,這樣一來就算是豐收之年,農民也沒能夠得到多少剩餘資產。至於商業一方面,邊境稅、通行稅等苛捐雜稅,乍眼一看似乎是對商人進行壓榨,但實際上最後卻會轉嫁給普通人,因爲商人會將商品的價格定在高出原有價值許多之上。”
“如此下去,一方面平民沒有錢來購買商品,另一方面貴族需要用高出商品價值數倍的價格來購買商品。長此下來,貴族們只得大規模向銀行舉借,而他們用來還款的方式就是增稅,這樣便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增稅、漲價、舉借,接着再是從增稅開始的新一輪循環。最後,只有在最底層的平民最受打壓,平民積累怨氣之後,總有一天會爆發出來。”
路易對他說的深有感觸。其實任何制度都未必完美,一個有缺陷的制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當這個制度中的缺陷變成一個循環,接着如同黑洞一般越卷越大。雖然一直以來他都不瞭解王國的債務狀況,但想想也應該超過了一億裡弗爾。
這種債務狀況其實還不到不列顛王國的八成,可問題是不列顛的人均財產要高過法蘭西,而且因爲沒有教會的干預,所以即使收稅的項目沒有法蘭西多,『政府』也能夠擁有更多的稅收。
“你說的這些很有道理,事實上我剛纔看了一份報告,也從中找到了這些弊端。”說着,路易便指了指攤在桌子上的那份財政報告,接着說,“現在的問題一方面是開源,增加能夠賺錢的產業,但是,相比起開源來說最重要的還是節流。因爲在開源之前,也需要投入,所以只有先節流,纔可以開源。”
“其實去年國家的財政收入已經達到一千七百萬裡弗爾,可是農民實際上繳納的稅款總額以及各地方的通行稅卻不只這個數。”杜爾哥說,“農民的繳稅之中,有一大半是給了教會和領主,他們拿去的佔六成,而四成才往上繳納,而這四成中到了國王手中的也僅僅是其中的八成,一部分被各級給貪污了。如果要節流的話,一方面是從教會和領主手中拿錢,另一方面是解決貪污問題。”
貪污的問題是個大問題,相比起制度上給予教會和領主的錢相比,它的嚴重『性』是在內部。雖然它的數額可能較少,但這也應該是建立在基礎不大的情況下。若是真的將教會和領主的錢也一併送交上去,那麼誰能夠保證他們抽取的會與以前一樣?
“沒錯,不僅僅是國家,就算是洛林也是這樣,大部分的錢都在教會和領主手中,反而是我的收入卻少很多。”路易不由得感嘆一句。根據手上的材料顯示,去年洛林地區的財政收入爲三百一十萬裡弗爾,送給國王的是兩百多萬,『政府』支出是一百多萬,結果是沒有結餘,所幸是洛林屬於富裕地區,沒有出現財政赤字。
然而,洛林這個法蘭西的富裕地區,在收入上居然比海外的科西嘉島只高出一百多萬裡弗爾,這顯然不是一個正常狀態。
科西嘉島並沒有使用法蘭西本土的那一套稅收制度,減免農業稅和港口入港稅,只收取商品稅和商船貨物保護稅,結果就是令科西嘉島在幾個月時間中就繁榮了起來,成爲了馬賽自東地中海航道上的樞紐,大靠貿易賺錢。
洛林的實際收入若真按照四六成的比例來推算,那麼真正的稅收應該是七百萬至八百萬,而那消失的五六百萬恐怕就是進入了貴族領主和教會手中,只是因爲他們數量太多,所以顯不出富來。
“如果殿下決心改革的話,那麼首先應該從減除苛捐雜稅,向道路的通行稅,這就完全沒有必要,而後是建立一套稅收體系,將稅集中起來,然後統一地分發給貴族和教會,而不是在中途就被他們抽去。”杜爾哥一臉嚴肅,臉上既有期待又有擔憂不安。
“通行稅當然可以廢除,特別是省區間的通行稅,那簡直是莫名其妙。”即使是不考慮通行稅帶來的物價上漲,路易對此也深惡痛絕,因爲他曾經也在微服期間當了一回受害人。雖然管不了洛林和阿爾薩斯以外的地區,但只要這兩個地區間沒有煩人的通行稅的話,那麼就足夠了,因爲他的第一目的是籠絡這兩個地區的百萬平民。
“殿下,在減免通行稅之後,如果將關稅提高到現在的一點五倍,也就是和荷蘭的關稅相同的話,那麼損失便可以降到最低限度。”杜爾哥建議道。
“增加關稅,那麼如果商旅們因此而不來的話,那怎麼辦?”路易疑『惑』地問。
“殿下,以前商旅們不從洛林走,而是繞道奧屬尼德蘭,是擔憂在法蘭西境內的通行稅,所以寧可繳兩次關稅,也不願意繳納不知道多少的通行稅。但是,若是免除了通行稅,即使只有洛林和阿爾薩斯兩個地區的通行稅,其之後去往巴黎的所要繳納的通行稅的數額就要比從奧屬尼德蘭去往巴黎的數額小許多。這樣一來,對於商人來說是少了許多成本。而通過計算,在關稅提高到現在的一點五倍的情況下,商人們都不會有怨言。當然可以提高更多,但因爲參照物是荷蘭,所以保守的來就是這個。”杜爾哥耐心地解釋了一番。
路易微笑着點了點頭。他的心中早就有這種想法,只是不過是一個念頭、靈感,在未知具體數據的情況下,他也不敢『亂』來。如今在杜爾哥這個專業人士的說明下,他算是接觸了心中的疑慮。
“那麼貴族和教會應該怎麼辦?”路易已經放鬆了下來,這個時候他已經對杜爾哥感到滿意了。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杜爾哥對貴族和教會有什麼辦法,因爲這已經不是一個區區的財政專家能夠去碰的領域了。
“這……如我剛纔所說,可以通過一起收繳的方式來減少貴族和教會對地方的統治以及財產上的自由,但是……但是……”杜爾哥已經失去了剛纔的從容和意氣風發,說話吞吞吐吐,顯得顧慮極多。
“你是害怕貴族用劍砍你的脖子,或是教士握着十字架向上帝詛咒你!”路易面帶微笑地說出來杜爾哥心中所想,接着又說,“農業方面和貴族、教士息息相關,但還好這裡不是巴黎,洛林的貴族、教士實力並沒有太強,你的計劃可以很好的執行。”
洛林的貴族路易是見識過的,奢華不比凡爾賽差。但凡爾賽的那些貴族都是靠着借債來度日的,這幫洛林鄉下的貴族又有幾個是沒有債務的。將他們的收入把持在手中,便等於是將他們的生命也掌控在了手中。
“你的辦法總體而言都很好。你來到我這裡,想來也應該聽迪昂說過了吧!”路易很乾脆的直接說,“我需要一個財政官,以進行經濟改革,你願意來擔任這個職務嗎?”
“殿下,若是在這之前我還有所猶豫的話,但在今天見過您之後,我就已經決定爲您效力了。”杜爾哥鞠着躬恭敬地說。
“你之前是在懷疑我的改革決心嗎?”路易問。
“不,我在懷疑的是您的個人魅力。”杜爾哥說,“如果沒有強勢的魄力的話,是無法推動這一項改革的。”
“那麼,現在在你眼裡我是有了?”
“是的,殿下。”
“哈哈哈……”路易爽朗地笑了笑,嚴肅地說,“同樣,在我的眼中,你也已經有了幫助我改革的能力。但是,我只能夠給你一週的時間來適應和了解具體情況。一週之後,我要看見你做出行動來。”
“恕我多問一句,現在我的身份是……”
“凌駕於原先的洛林、阿爾薩斯兩個地區的地方行政機構之上,同時又對地區有直接管轄權的財政大臣。不用擔心權力的合法『性』,我的至高無上的權力便是你所行使的權力的後盾。”路易用着充滿威嚴的口吻授予了他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