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卡捷琳娜二世一頭短髮,身穿黑白相間的修女服。昔日榮光不在,她如今不過是巴黎聖母院中的其中一個老修女。但與其他修女不同,她只在那不到十平米的狹窄潮溼的小房間中還能自主,一出房間到了外面,她的身後勢必會多出幾個同樣穿着修女服飾的“隨從”。對此,她雖深深不忿,卻也無可奈何。
狂歡節的後一日,2月15日。
葉卡捷琳娜二世如往常般於早晨七點鐘醒來。這個時間點在巴黎算是早起,她自從到了巴黎便深居簡出,過上了完全的修女生活,因此也比普通巴黎人有着更合理科學穩定的作息時間。
“咚咚咚”幾聲敲門聲響起,葉卡捷琳娜二世坐在書桌前正遲疑着是否應該去開門之際,便見門從外被推開,而後走入了三個身着軍裝、腰佩利劍的女子。當先一人她認得,正是法蘭西國王的同父異母私生女姐姐——顯赫的奧爾良公爵夫人。
“你們有什麼事嗎?”葉卡捷琳娜二世見着三人一臉冷漠,一邊發問,一邊下意識地從座位上站起,小退幾步,直到後背貼在了對門的牆壁上才停下。
三人中的其中兩人站在門框下,安娜則上前兩步,對葉卡捷琳娜二世說道:“皇太后陛下,遵照法蘭西王后陛下之令,從今日起,您將改換一個地點關押。”
葉卡捷琳娜二世雖是俘虜,沒有人身自由。但名義上還是法蘭西國王的客人、修女。法蘭西國王不但對其以禮相待,允諾她有自由挑選修道院居住之權,更是允許其公開使用俄羅斯皇帝保羅一世賜予的“俄羅斯皇太后”稱號,亦保證對外不以囚犯、俘虜之名稱呼。現在。一是“法蘭西王后之令”,二是“改換地點”,三是“關押”,這令她不禁心驚眉鎖,暗叫不妙。
“夫人,國王陛下在哪裡?”葉卡捷琳娜二世稍作鎮定,顯露出隱藏多時的女皇威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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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不爲所動,冷漠地說:“女皇陛下。國王陛下並不知道這件事,但您沒有機會再見到國王陛下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葉卡捷琳娜二世疑惑地問了一句,不禁暗想,“難道巴黎發生了政變。王后謀害了國王?”
“您不必問了,只是換一個地方。”說着,安娜一揮手,身後的那兩名女裝侍衛便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架住了葉卡捷琳娜二世。
葉卡捷琳娜二世自小接受淑女教育。而後又在宮廷中學習了宮廷禮儀,對打架鬥毆本是外行,可她自感生死關頭,恐懼之下背水一戰。生平第一次動起武來。她體態肥碩,雖是胡亂掙扎。卻也讓兩名女侍衛一時間手足無措。
安娜常年在外收養孤兒,給予良好全面的教育。她手下的間諜、衛隊無一不來自此處。其中的一些佼佼者更是被送入了宮廷任職,國王和王后身邊的一些非貴族侍女、女衛便多來自於此。
那兩名女侍衛是王后身邊最得力的女侍衛,也是安娜自覺能成爲劍術對手的女子。然而,她們都身材苗條,論蠻力遠不如葉卡捷琳娜二世。安娜見狀冷靜地拔出了佩劍,將長劍指在了葉卡捷琳娜二世的身前。她的劍術高超,進退有度,那銀光燦燦的劍鋒離葉卡捷琳娜二世不遠不近,恰到能威脅又不傷及身體的距離。
葉卡捷琳娜二世着實一愣,身體不自然地僵硬了下來,乖乖束手就擒,不再反抗。女侍衛一左一右挽住了她的手,她相繼怒視左右,再瞪視安娜,冷喝道:“讓她們放手,我自己會走!”
此時此刻,她唯有爲自己的最後一份尊嚴而努力。
若無下毒一事,安娜原是極爲看重葉卡捷琳娜二世的。這不僅因爲她曾是俄羅斯女皇,更因爲她曾以女性身軀做出了許多男人也無法做到的偉業。事到如今,安娜也不願太侮辱昔日的崇敬對象,於是點了點頭,揮手令女侍衛放開。
天空陰沉,氣溫冰冷。大街小巷行人甚少,連馬車也不見一輛,全巴黎可謂一片肅然。葉卡捷琳娜二世剛出巴黎聖母院便上了一輛黑殼馬車,車門關上之際,天空居然飄下了鵝毛大的雪片。
葉卡捷琳娜二世對雪絲毫不陌生。她在俄羅斯生活了大半生,經歷過無數場暴雪,然而,只有今次的雪給了她極大的吸引力。她不由自主地扭轉着頭,緊盯着玻璃窗外的飛雪。氣溫差異很快顯現,玻璃窗時不時地會鋪上一層白色霧氣,每到這時,她便擡起手臂,用衣袖擦拭。
不知不覺間,馬車停下,車門打開。安娜站在車門前,宛如迎接般守候着,同時說道:“皇太后陛下,新的關押地到了。”
葉卡捷琳娜二世長吁了口熱氣,起身下車。她小心翼翼地伸出頭,謹慎地看了看四周,只見面前的是一座威嚴肅穆的宮殿。
“請下車,皇太后陛下。”安娜不客氣地再催促了一聲,語氣口吻比此時的天氣還要寒冷。
葉卡捷琳娜二世嘆了口氣,邊仰頭看着宮殿,邊從馬車上下來。剛一落地,她便問道:“這裡是哪兒?”
安娜冰冷地吐出一個名詞:“盧浮宮。”
“原來這就是盧浮宮。”葉卡捷琳娜二世恍悟感慨,“聞名不如見面,不愧是法蘭西最爲悠久的宮殿,法蘭西王室權威的標誌。”
“它也是您的關押地。”安娜接着葉卡捷琳娜二世的話補充了一句。
“是啊!”葉卡捷琳娜二世失聲一笑,一臉平和地說,“也是葬身地。”
能坦然面對死亡的人是最可怕的,因爲這樣的人將不可被擊敗。安娜見着葉卡捷琳娜二世的表情,心中一怔,爲她的從容鎮定、平和自若暗暗欽佩,也暗暗驚恐。
“請隨我來吧!”安娜只說了一句便調頭往內走去。
半小時後,葉卡捷琳娜二世和安娜及一衆女侍衛已經身處盧浮宮深處的一間房間。盧浮宮自古以來便是法蘭西國王對方戰利品之地,從歐洲各地及其他地區收集掠奪而來的藝術品全堆放在此處。這一路上,葉卡捷琳娜二世大飽眼福,見識到了人類文明的進程。然而,她欣喜之餘,亦無可避免地陷入了更大的恐懼中,只是常年養成的女皇風範令其能繼續保持鎮定和冷靜。
安娜回身對女侍衛揮了揮手,做了一個離去的手勢,而後自己也走到了門口,對葉卡捷琳娜二世道:“皇太后陛下,請您在這裡休息吧!”說完,她便哐噹一聲關上了門。
盧浮宮雖然見證了法蘭西王國的興衰,但它卻是一座舊式建築,內部透光不足。是故門一關上,整間房間便籠罩上了黑暗。葉卡捷琳娜二世不急不躁,反倒心境平安了下來。她於黑暗中摸到了一張椅子,在此安坐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她逐漸昏睡了下去,但就在此時,門咦一聲開啓,她又被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只見五六個侍女各端着一座插有五根蠟燭的蠟燭臺走了進來,而後相繼將手中的蠟燭臺擺放在了房間中給予放置蠟燭臺之處。光明重現眼前,她卻不由地將注意力放在了站在門前一動不動的女子。這女子約莫三十,雍容華貴、美貌異常,可一雙怒目卻着實令人不安。接着,她只見此女側耳吩咐了奧爾良公爵夫人幾句,向來冷漠傲然的奧爾良公爵夫人便低頭照辦。因此,她在心中也暗暗對此女的身份有些了悟。
侍女和女侍衛離開了房間,並關上了門。房間中只留下了三女。
葉卡捷琳娜二世看着面前二女,嚴肅地說:“不介紹一下嗎?”
安娜與身旁之人對視一眼,在得到確定的眼神答覆後回葉卡捷琳娜二世說:“這位是法蘭西王后瑪麗九世。”
“你就是瑪麗?安託瓦內特?”葉卡捷琳娜二世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一番,不禁感嘆,“不愧是歐洲最美麗的公主、最動人的王后,確實不同一般。”
兩人雖未見過面,可彼此皆是歐洲王室及上流社會中最著名的女性,故而互有耳聞。瑪麗?安託瓦內特最著名的是她的美貌,常常被不解內情之人形容成花瓶。葉卡捷琳娜二世最著名的是她的政治手段,至於美貌,因其本身便不是美人,沒有被吹噓的資本,也自然不會被吹噓。
兩人在傳聞中是兩個極端,一個美貌無腦,一個無顏有智。巧合的是,兩人也皆因此看不起對方。瑪麗?安託瓦內特認爲葉卡捷琳娜二世有的只是無恥,葉卡捷琳娜二世認爲瑪麗?安託瓦內特言過其實,其美貌只是被法奧兩國王室吹噓出來的。現在,一個仍保持原想法,並變本加厲,另一個卻已經徹底倒轉,不得不放下妒忌之心,甘願認輸。
“您好,皇太后陛下,或者說女皇陛下。”瑪麗?安託瓦內特陰沉着臉,冷漠地問,“究竟哪一個稱呼更合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