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早就在路易的意料之中,巴黎原本就不是一座能夠藏住秘密的城市,他也就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且也可以藉此機會一探貴族們的立場。
貴族們一開始僅止於猜測,而後便乾脆發展爲了公開支持。
社交圈首先表示出的是支持奧地利推選的泰斯辰大公,這多少與舒瓦瑟爾公爵有關係。這些人大部分是一些落魄的知識分子和中小階層貴族,他們未必是與舒瓦瑟爾公爵一樣的親奧地利派,但他們卻絕對是支持舒瓦瑟爾公爵之人。他們也許是爲了在臺下聲援舒瓦瑟爾公爵,但也可能是聽了舒瓦瑟爾公爵的指使。舒瓦瑟爾公爵以前就經常用這樣的招數,故意造成一種“衆口一詞”的氣氛,然後逼迫國王就範,現在故技重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在支持泰斯辰大公的風潮颳起的第二天,社交圈中居然又颳起了一陣支持奧爾良公爵的風潮。根據密探的調查,主謀者是沙特爾公爵,艾吉永公爵之子阿爾芒在此事上也有參與。然而,這一陣風卻並沒有颳得太大,原因之一是奧爾良公爵本人就公開表示“對此無興趣”,原因之二是缺少支持者,因爲奧爾良派的勢力主要是些激進反王權分子,他們又怎麼可能對此表示支持呢?
奧爾良黨人的這一動作雖然沒有造成什麼轟動性效應,卻也給路易提了一個醒。自斯特拉斯堡事件之後,奧爾良公爵便低調了起來,原本就苦於沒有什麼證據的路易,久而久之便暫時將他放在了腦後,如今這一事件發生,令路易再度將奧爾良公爵一家提上了心頭,決定在“波蘭國王”一事完成後,就對奧爾良黨人動手。
巴黎社交圈中原本就是三足鼎立之勢,奧爾良黨人的激進派、普羅旺斯伯爵的立憲派、阿圖瓦伯爵的尊王派,激進派既然先開腔了,那麼立憲派和尊王派便自然不甘落後。
接下來,社交圈中立即是爆發出了由普羅旺斯伯爵去當波蘭國王的聲浪,而與之齊頭並進的則是支持阿圖瓦伯爵的聲音。雖然這兩個弟弟沒有一個人公開出來有所表示,但最終這兩股聲音還是佔據了主流,就連最先出聲的舒瓦瑟爾公爵一派都不得不息聲了。
巴黎社交圈的聲音其實也預示着法蘭西外交的動向。
普魯士的亨利親王在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再留在巴黎的必要時,便不告而別,匆匆離開了巴黎,離開了法蘭西。不過,根據監視他的密探回報,他沒有回普魯士,而是渡海去了倫敦。
奧地利的梅爾西伯爵是現在拜訪巴黎權貴拜訪得最勤快的外國人,舒瓦瑟爾公爵自是不用說,就連艾吉永公爵的家都沒有少走,但是最後,自然是沒有得到什麼好的結果。
4月25日,吵吵鬧鬧幾十天后,路易也覺得是時候應該結束這件事了,於是便以“遷入愛麗捨宮”的名義,邀請了兩個弟弟前來參加晚宴。
晚宴的客人是三個,普羅旺斯伯爵和他的妻子,以及阿圖瓦伯爵。
宮殿主樓一層東側的舞會大廳,如今已經擺上了一張足夠十人用餐的長桌子,而長桌的頂端首座上坐着的是路易,他的右手邊坐着普羅旺斯伯爵夫婦,左手邊是阿圖瓦伯爵。雖然舞會廳的面積比不上凡爾賽宮的任何一間舞會用廳堂,可若論起餐廳來,它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比凡爾賽宮任何一間餐廳的面積都大。與另一側同等面積的大會議室一樣,這裡也顯得十分的空曠,但同時也更加顯得莊重,令人有一種不敢大聲喘氣,更不敢大聲說話的壓迫感。
晚宴是在壓迫之中開始的。作爲主人的路易沒有多說什麼,便自顧自地動起了刀叉,至於兩邊的兩位兄弟——阿圖瓦伯爵和普羅旺斯伯爵,只見這兩人要不就彼此間沒有任何的交集,要不就怒目相視,如同仇敵一般。然而,最讓路易感到吃驚的卻是另一個人——普羅旺斯伯爵夫人。
因爲只是在一年以前的婚禮上見過這位來自薩丁尼亞王國的公主一面,所以路易對她的印象並不深,甚至在聽聞這位頂着公主外衣和王妃頭銜的高級**惑亂巴黎時,還對此人毫不在意。今日一見,只見這位濃妝豔抹的貴婦人確實有着自傲的本錢,只是可惜也墮落於宮廷的奢靡中了。見到她,路易更確定當初自己將更爲年輕的瑪麗?安託瓦內特帶離巴黎的正確性,至少現在在巴黎平民口中最可惡的宮廷婦人是“薩伏伊*子”,而非是在這之前的“奧地利女人”。
對於他人的私生活路易從來就沒有興趣去幹預,至於普羅旺斯伯爵夫人的放蕩行徑,路易除了自嘆一聲“家門不幸”外,也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畢竟連那位應該有情緒波動的人都沒有情緒波動,他又何必自傷腦筋。不過,在見到這個女人在餐桌上的表現後,路易卻不得不多次將注意力轉向她。
路易並非是被普羅旺斯伯爵夫人的魅力所吸引,雖然必須承認她確實很美麗,可相比起瑪麗?安託瓦內特和瑪麗?阿德萊德來說,她都要差上一點,真正令路易產生注意力的,是她在如此壓抑的氣氛中居然能夠表現出一副旁若無人的氣質,就好像完全無視周圍激烈的氣場一般。
餐過三旬,路易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他決定結束這種中世紀的晚餐方式。餐桌上不說一句話,這可是中世紀的規矩,在路易十四時代後,它就不存在了。
“斯坦尼斯瓦夫、查理,我想你們應該猜到了我叫你們來的目的。”路易說。
“王兄,”阿圖瓦伯爵急急忙忙地擦了擦嘴,說,“我想您應該已經有決定了吧”
路易朝阿圖瓦伯爵點了點頭。只見他露出了欣喜的微笑,而後得意地朝普羅旺斯伯爵瞪了一眼。
普羅旺斯伯爵夫人此時心亂如麻,對於波蘭王后的頭銜她之前是沒有多少在意,因爲那和他無關,但現在卻不同了,在卡洛?波拿巴的策劃下,形勢已經對她很有利,如今只剩下了對面的阿圖瓦伯爵一個對手,而且根據分析,路易?奧古斯特極有可能將波蘭送給她的丈夫。但是,她也知道,路易?奧古斯特和她的丈夫一直不和,而和最小的阿圖瓦伯爵卻感情融洽。她最爲害怕,也是之前卡洛?波拿巴最爲害怕的,就是普羅旺斯伯爵在關鍵時刻不合作。
伯爵夫人憂心忡忡之際,她的丈夫真的如她所想的那般,不屑一顧地說道:“波蘭王冠確實很誘人,但你也別以爲我會和查理一樣,不要臉地來巴結你。”
“你的意思就是放棄了波蘭王位了?”阿圖瓦伯爵不客氣地問道。
“我從來沒有在意過。”
伯爵的話剛落下,身旁的夫人便悄悄將手按在了他的手臂上,在他轉過頭來看時,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而後他就憤懣地不再繼續說了。
這一系列動作都被警覺的路易看在眼中,他不禁對這兩人的關係感到好奇,這實在是太令人玩味了,堂堂的一國王子,居然被妻子給控制,需要看妻子的臉色。想起普羅旺斯伯爵在他面前的桀驁不馴的樣子,再看到同一人如此懼內的表現,他就不禁嘆氣。
普羅旺斯伯爵夫人眯着眼睛笑着說:“你們不必介意,他只是一時亂說。”
對此,阿圖瓦伯爵朝着她輕蔑地“哼”了一聲,便不再理會。
她接着微笑着對路易說:“殿下,我想波蘭國王人選一事,您應該已經有了想法。新的波蘭國王只要是一個法蘭西人,那麼無論是誰都可以,我猜的沒有錯吧”
“你說得很對,夫人。”路易很有禮地向其回以微笑。
普羅旺斯伯爵突然憤憤不平地“哼”了一聲,隨即極爲失態地將圍在脖子上的餐巾取下丟在了桌子上,而這時他的臉已經是鐵青色。
見此情景,其他人還沒有什麼反應,阿圖瓦伯爵卻突然“哈哈”笑了兩聲,這一行爲則得來了普羅旺斯伯爵更爲痛恨的目光。
“夠了,你們也應該適可而止了。”路易板起臉來,他也感覺到了兩人異樣的原因。也許原因就在他剛纔對普羅旺斯伯爵夫人禮節式的微笑上。他這時候才突然想起來,情報上說最爲批評普羅旺斯伯爵夫人浪蕩行爲的就是阿圖瓦伯爵,想來也可能是因爲這個,兩個弟弟纔會敵視起來,雖然這只是一個爆發點。
路易無意義因爲一場晚餐而和巴黎名聲最差的女人產生流言,於是也乾脆將餐巾丟在了桌子上,裝着憤怒地說:“我已經決定了波蘭國王的人選……”
此話一出,只見阿圖瓦伯爵、普羅旺斯伯爵夫人最爲集中精神,反而是普羅旺斯伯爵顯得有些不以爲意。
路易接着說道:“由普羅旺斯伯爵擔任。”
“什麼?”
阿圖瓦伯爵和普羅旺斯伯爵幾乎異口同聲,更是同樣的一副驚愕表情,唯有普羅旺斯伯爵夫人顯出了高興的表情。
“王兄……”阿圖瓦伯爵想要說什麼,但是路易立即站了起來,冷冷地對他們說:“夠了,晚餐時間結束了,這件事就先這樣了。”
說完,路易便不管這些人,率先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