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頂着疲憊的身軀,強作精神,走入了舞會廳。只見衆貴族紛紛彎腰、屈膝行禮,恭敬地迎接着他。他只是粗眼一看,便看見了不少熟面孔,但諸多熟面孔之中,身份來頭最大的恐怕就是孔代家族的波旁公爵和孔代郡主,至於名單上的沙特爾公爵等人卻一個也沒有見到。
王族近親三大家族中,奧爾良家族一直野心勃勃地覬覦着王位,同時勢力也是三家中最爲強大的。對於沙特爾公爵,路易是眼不見爲淨,反而樂意不見到他。
同爲三大家族的孔蒂家族,這一代的孔蒂親王,以及孔蒂王子,思想方面幾乎都傾向於激進反王派,特別是孔蒂親王,他不但暗中資助激進派思想的源頭盧梭,更是在各個場合都公開表示自己與國王路易十五的矛盾。對此,路易也不期望能夠和這個家族建立起良好關係。
於是,三大家族中最後一個孔代家族,就是路易想要在王室近親中爭取的盟友。
路易很快便來到了瑪麗?安託瓦內特和克洛蒂爾德公主的面前,她們兩人此時並不在原先的角落,而是來到了舞廳中間,兩人並排站着,一起保持屈膝行禮的姿態。
路易舉手做了一個示意,隨後衆人解去禮儀的姿態,站直了身子。
“克洛蒂爾德,真沒有想到你居然會來愛麗捨宮。”路易對這個妹妹的到來既意外又欣喜,他欣喜之下,沒有去管一旁的妻子瑪麗?安託瓦內特,而是伸手牽起了克洛蒂爾德的纖手,並讚美道,“你今天穿的很漂亮,比這裡任何的女士都美麗。”
路易若是在其他場合對其他女人如此說,那有一多半是在恭維,而在這種場合對妹妹如此說,卻是百分之百的無邪念讚美。只是,這樣的話在瑪麗?安託瓦內特聽來卻另有一層意思。她沒有因爲丈夫眼中存在另一個女人而氣憤,反倒是從丈夫話中聯想到了其中隱藏的潛臺詞——克洛蒂爾德公主還不如一件衣服。因此,之前因克洛蒂爾德公主無禮而在內心燃燒起來的無明業火也稍熄了一些。
“謝謝,王兄。”克洛蒂爾德低下了已經佈滿紅暈的臉,不敢去看面前的哥哥,只是她那隻被兄長牽着的手,卻不自覺地暗暗用上了力,反握得更緊了。
“克洛蒂爾德,我想你們應該見過了,我的妻子,瑪麗?安託瓦內特。”路易的心並沒有女人們那麼複雜,他牽着妹妹的手,令其轉過身,面對着瑪麗?安託瓦內特。
“是的,王兄。”克洛蒂爾德一直低着頭,嗡嗡言語道,“您真是娶了一位好妻子。以前一直聽人說她是這個時代歐洲最美麗的公主,這句話果然是真的。而且和藹又和善,更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好女人。”
路易對此並沒有覺得多少怪異。他能夠肯定,克洛蒂爾德在此之前絕對會見過瑪麗?安託瓦內特,但是,他也可以確定,對於這個未婚又未成年的小公主,要在那少數幾次見面機會中與瑪麗?安託瓦內特有交流,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因此,克洛蒂爾德可能也只有在今天才獲得第一次與瑪麗?安託瓦內特交談的機會。
“瑪麗,我的妹妹在誇讚你。”路易心情高興,至少他的妹妹並沒有將他的妻子當做是討人厭的“奧地利女人”,他可不願意剛剛攆走了一個普羅旺斯伯爵,又多出一個女版普羅旺斯。
然而,本就是強撐着身體的路易,卻沒有發現,在他對妻子開玩笑時,妻子的臉卻是鐵青的。
克洛蒂爾德公主話中隱含的挑釁意思,其他人或許聽不出,但瑪麗?安託瓦內特卻聽出了。那段表面上讚揚瑪麗?安託瓦內特的話,卻只是用“公主”、“女人”這樣的名詞在指代已經身爲“法蘭西王儲妃”的瑪麗?安託瓦內特,在瑪麗?安託瓦內特聽來,這便是如同在說“她只是公主或女人,而非是法蘭西王儲妃”。
瑪麗?安託瓦內特微微一笑,以此平和反覆的心情,語氣和悅地對路易說:“我們的妹妹太謙虛了,其實今天的她纔是全歐洲最美麗的公主。”她又微笑着對克洛蒂爾德說,“如此美麗的你,也只有薩丁尼亞王國的王長孫可以與你班配。我的母親曾經計劃將我的一個姐姐嫁過去,如果不是可怕的天花奪去了我姐姐的生命……算了,我還是應該恭喜你,你將會有一個好夫婿。”
瑪麗?安託瓦內特已經充滿了報復之心,所以毫無憐憫地用着最刺激的言語攻擊着克洛蒂爾德。全歐洲都在傳言薩丁尼亞王國的王長孫有着生理問題,根本不能夠生育,所以纔到二十多歲都沒有結婚。瑪麗?安託瓦內特的母親曾經確實有計劃將其中一個女兒嫁往都靈,爲此還特意調查了一番薩丁尼亞宮廷,因此,對於都靈王宮的秘辛,沒有誰比瑪麗?安託瓦內特更瞭解。她就是要以此來給這個敢向她挑戰的小公主一個實實在在的教訓。
果然,如瑪麗?安託瓦特納所料,克洛蒂爾德立即便紅了眼眶,委屈地別過頭,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咳……”路易輕咳一聲,朝着四周無事般地笑了笑,隨後便牽着克洛蒂爾德的手,走向角落的沙發椅。在經過瑪麗?安託瓦特納身旁時,他還給了她一個十分狠辣的眼神。
瑪麗?安託瓦內特被路易的眼神嚇到,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的她,只能尾隨在那對兄妹之後,一起去了角落。
纔剛坐到角落的沙發上,克洛蒂爾德便忍不住滴下了眼淚,輕聲啜泣起來。
路易輕撫着妹妹的背,看到瑪麗?安託瓦內特走來後,便輕聲責怪道:“瑪麗,你太過分了。”
“我怎麼了?我什麼也沒有做。”瑪麗?安託瓦內特不慌不忙地爲自己辯解。她看得出路易並沒有真的發火,所以內心並不着急,只是對“虛僞的克洛蒂爾德”更爲厭惡了。
克洛蒂爾德並不是瑪麗?安託瓦內特,她有着公主的嬌橫,但絕無瑪麗?安託瓦內特的機謀,她是真的被瑪麗?安託瓦內特說中了要害,而忍不住傷心起來。對此,早已經知道她不願意嫁往都靈的路易,十分理解她現在的心情。
克洛蒂爾德哭得很傷心,路易對此也頗爲無奈。若是換做了瑪麗?安託瓦內特、瑪麗?阿德萊德或任何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他都可以用男人獨有的手段令其不再傷心,可是,對於一個有着血緣關係的親妹妹,他卻是什麼招數都沒有了。
最後,無奈的路易只能夠將克洛蒂爾德交給了諾埃萊伯爵夫人,吩咐她將公主帶去二樓的房間,至少在那裡哭泣沒有人會注意,這裡的人太多了。
克洛蒂爾德走後,路易長嘆了一口氣,對坐在身旁的瑪麗?安託瓦內特說:“你是故意那麼說的吧”
“說什麼?”瑪麗?安託瓦內特故作疑惑地問。
“關於薩丁尼亞王國王長孫的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瑪麗?安託瓦內特沉下聲音,她心中也有氣,可是一直悶着,根本不能也不敢發。
“瑪麗,你以爲這種遊戲有意思嗎?”路易不滿道,“我不管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克洛蒂爾德還是一個孩子,她不能夠選擇自己的婚姻,至少在出嫁之前也不要如此折磨她。”
“路易,”瑪麗?安託瓦內特伸出手按住了路易的手,誠懇地對他說,“你知道的,我愛你,所以我也愛你所愛的人,即使是瑪麗?阿德萊德我都可以容忍,又何況是你的妹妹。”
“可是,你所做的卻不如你所說的那般好。”路易將自己那隻被壓在瑪麗?安託瓦內特手下的手抽了出來,他無法原諒瑪麗?安託瓦內特剛纔對克洛蒂爾德所做的事。
“路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瑪麗?安託瓦內特想要解釋,可這個時候,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好久不見了,兩位殿下。”
路易和瑪麗?安託瓦內特一齊循聲看去,只見到一位身穿着淺藍色禮服的年輕人正在他們的面前彎着腰、低着頭。
“你好,請問你是……”路易問道。
年輕人擡起頭,回答道:“殿下,我是來自瑞典的漢斯?馮?菲爾遜,去年我們曾經見過。”
“是的,我想起來了。”路易微笑着,但笑容卻十分別扭。面前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瑞典人,如果不是他主動說出了名字,路易也記不起他的相貌來了。
“原來你也來參加了舞會,歡迎你的到來。”路易強按住心中的怒火,對於瑪麗?安託瓦內特的不滿是更深了。
“謝謝,殿下。”漢斯?馮?菲爾遜道了一聲謝後,便轉向對路易身旁的瑪麗?安託瓦內特詢問道,“尊貴又美麗的王儲妃殿下,請問能邀請您跳一支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