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教廷在羅馬時代只是單純的羅馬教區的主教,而後因羅馬在帝國中的地位,而使其地位超然於其他教區主教,而到了查理曼大帝之時,由於教皇和皇帝的合作,而正式確立了羅馬教廷與羅馬教皇在天主教世界的絕對權威。然而,正如查理曼帝國早已經分崩離析、不復存在,羅馬教廷也已經越發勢微。
宗教改革時期,英格蘭、北德意志諸侯和北歐諸國,相繼脫離羅馬教廷掌控。在此之後,法蘭西、西班牙、奧地利這天主教三大國,也在名義上獲得了對於教皇選舉的否決權。即是在樞機主教選舉出教皇后,若三大國不認可該位新教皇,那麼此新教皇便不得上位。
在歷史上,法蘭西便因與羅馬教皇的矛盾,而在亞維農另立對立教皇。不過,此否決權通常並無效力,因爲法蘭西與西班牙、奧地利在歷史上長久處於敵對狀態,至多會造成天主教大分裂,而無法令羅馬教皇下臺。然而,在法蘭西與西班牙同屬波旁王室的情況下,在法蘭西與奧地利存在聯姻聯盟的形勢下,其中一國對教皇的態度若是冷淡,那便會造成難以預料的狀況。
庇護六世成爲教皇后一個月,意大利諸國紛紛表示恭賀,西班牙、奧地利駐羅馬大使也表示承認,但是,法蘭西方面卻一點動靜也沒有,這令這位新教皇愁眉不展。爲防止法蘭西退出,他唯有在公開演講時說出“受上帝庇佑的法蘭西國王路易十六”之語,以此隱晦地承認現任法蘭西國王的合法性,同時,他也派出了樞機主教前往巴黎,試圖通過公關外交以獲得支持。
教皇的低頭令路易頗爲得意,但同時也令他越發無視羅馬教廷的權威。至於來訪的樞機主教,路易也並沒有親自接見,只是令舒瓦瑟爾公爵和任職宗教大臣的紅衣主教前去招待,以此可見他對羅馬教廷的怠慢。
路易原想在教皇低頭時,趁勢進行國內的教會改革,令政府直接掌控各地神學院,並由政府掌握主教任命權,同時,由政府沒收教會的財產。他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除了一時的得意忘形之外,也是爲了防止日後教會的反撲,畢竟法蘭西現在已經是一個宗教信仰自由的國家,但在這宗教信仰自由的制度,必定隱藏着原強勢階級——天主教會的仇視,他害怕若不及時掃除教會的力量,便可能反被教會所反撲。當然,路易也看中了教會手中的財富和十分之一的耕地。
不過,正當路易想要動手之時,一件突如其來的風波卻令他不得不暫時停下。
4月10日,路易收到了第一封舉報泰雷神父利用穀物專賣局貪污的舉報信,一天之後的11日,辦公桌上出現了相同內容的信有數十封。
第一封舉報信是巴黎附近地方官聯名所寫,其他的信則是各行省省長轉呈的治下農民、地主、古物商人的聯名舉報信。
泰雷神父雖是一個教士,可他卻是一個精明的經濟學家,而且還是重農學派的代表。他認爲法蘭西的民衆太多,而土地太少,所以極易導致糧食價格被控制或是荒年饑荒,因此,他建立了旨在平時獲利,荒年用來調節穀物價格的穀物專賣局。
穀物專賣局在某種意義上確實緩解了部分地區的穀物價格過高的問題,而且也有效地減少了歉收時的饑荒概率,但是,由於泰雷神父在具體行事上的一系列失誤,而導致了穀物專賣局弊大於利,並致使泰雷神父本人亦受到了公衆的質疑。
泰雷神父的穀物專賣計劃是針對其前任的穀物自由貿易的失敗而創立,但是,他極爲不當的使用了穀物商人爲專賣局的專員,並想當然地認爲他們在成爲政府官員後,會盡心爲政府辦事。最後的結果是,因爲專賣局的所有資金都來自國庫,而無論國庫是否能通過穀物交易獲利,這些商人都可以從中獲得一定的佣金,所以,對商人們而言,他們是藉着國家的名義,使用國家的金錢,在不承擔任何風險的情況下,賺着國庫的錢。
國庫的財政有一大筆便如此莫名其妙地流失了,路易也正是因此而早就對泰雷神父不滿,不過,相比起路易的不滿,其他與穀物專賣局無關的相關利益者的不滿更爲嚴重。
穀物專賣局的專員畢竟有限,所以不可能是所有穀物商都進入這個機構,由此,披着政府外衣的穀物商和普通的穀物商之間的競爭便會不公平,這樣不公平的競爭,最終只會導致沒有背景的穀物商失敗,甚至破產,因此,普通的穀物商便尤其痛恨依靠體制獲利的對手,以及那幕後的泰雷神父。
若說商人的怨恨只是在利益糾紛上,那麼普通農民的怨恨便是在他們的生存方面。若是商人的怨恨只是因未能吃到葡萄,那麼農民的怨恨便是因爲被強搶走了葡萄。若是商人的怨恨只是失去了來錢的來路,那麼農民的怨恨便是被剝奪了生的機會。
穀物專賣局的那些專員們,幾乎全部都是商人。商人之中,自然會有許多刻薄吝嗇的奸商。這些奸商,在擁有政府特權的情況下,肆無忌憚地爲所欲爲。爲了能夠獲取最大的利潤,他們在農村收購穀物時,故意壓低收購價格,農民們空有穀物而無渠道,只能賤賣。最終,便導致了民怨的加大。
路易當年在洛林執政時,便已經探知了穀物專賣局的污垢,爲防止國庫的損失和民怨激增,他早就想罷免泰雷神父,只不過之前急事太多,才半途而廢。
舉報信一事,泰雷神父也有所耳聞,但他並沒有慌張失措,而是閉門謝客,等待着最後的消息。他早了解到了形勢,所以做好了被罷免的準備,現在,在距離罷免時刻越來越近之時,他反而越發平靜。
路易等待這一刻已經許久,但他仍然象徵性地召開了議會,在一番說明之後,通過議會的***,罷免了泰雷神父。而這時,已經是五月初了。
罷免泰雷神父的第二日,5月5日,路易召見了洛林時代的財政官,現在身邊的顧問羅伯特?杜爾哥。
杜爾哥年過五旬,但滿臉精神。他頭上戴着金色披肩的捲毛假髮,身穿着一套深色外袍,脖前繫着白色的領巾,跟在路易的身後。
兩人此時正漫步於杜伊勒裡宮後的花園中,路易走在前面卻不吭聲,杜爾哥陪同在後,自然也不說什麼。
路易突然停步,緊接着杜爾哥也停了下來。
路易朝左右的侍從揮了揮手,而後侍從們便全退開至十餘米之外。
這時,路易轉身面對杜爾哥,說道:“泰雷神父已經被罷免了。”
“是的,陛下,我聽說了這件事。”杜爾哥低着頭應聲說。
“我打算任命你爲新的財政總監。”路易也不準備故弄玄虛,直截了當地進入了主題。
杜爾哥愣了愣,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雖然我是這麼想的,但是,你如果沒有一定的決心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路易神情嚴肅地說。
“不,陛下!我……我不會,我可以……可以勝任。”杜爾哥語無倫次地說。
“你應該知道接任之後所要做的事情吧?”路易莫測高深地問道。
杜爾哥茫然地搖了搖頭。
於是,路易說:“廢除苛捐雜稅,平等納稅,廢除間接稅等等。”
杜爾哥又怎麼會不知路易所說之事,因爲那些事都是他所提倡的,可是,正因如此,他也知道這些事的困難程度。
“廢除苛捐雜稅,這就需要你有能力開拓新的財路;平等納稅,便是要你與貴族結怨;廢除間接稅,那麼土地所有者便會仇視你。”路易頓了頓,問道,“你能夠頂住這些壓力嗎?”
“是,我可以。”杜爾哥說得十分不自信,他也無法自信,因爲,這些事若要成功,關鍵不是他這個執行者是否有自信,而是他背後的國王能否一直支持。
“既然這樣的話,那麼我就認命你爲財政總監。”路易微笑着說道。與此同時,他也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因爲他直到現在,才能夠着手創立心目中的內閣。
杜爾哥在思想上可算得上是重農主義者,但他和其他重農主義者又有所不同。大部分的重農主義者只是誇誇其談的空想家,而杜爾哥卻是一個有着實際才能的實幹者。因此,他在接受重農思想的同時,又對其有所改進,最終適應實事。
路易之所以選擇杜爾哥這個重農主義者爲財政總監,而非是比其年輕的金融家內克爾,是因爲法蘭西還是一個以農業爲主的國家。必須先穩定原有的基礎產業——農業,才能在全國範圍內促進工業革命,進而在工業發達的情況下,實施重商主義,這才能夠真正地挽救財政。若是隻在現在這不穩定的農業之下,實施重商主義,那隻可能在對外競爭中敗於已開始工業革命的不列顛王國,最終導致國家的利益受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