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下午,路易收到了奧地利駐法大使梅爾西伯爵的覲見申請,隨後便將會面安排在了次日的同一時間。
瑪麗婭?特蕾莎‘女’王的死訊雖然已經在巴黎上流圈內流傳,可這一消息的流傳卻有賴其他國家的大使及在奧地利有朋友的貴族和巴黎上流圈網絡的發達,本應在‘女’王死後來知會法蘭西政fǔ的駐法大使梅爾西伯爵卻突然啞聲,對‘女’王之死一字不提。
接見梅爾西伯爵之地與接見利奧‘波’德大公之地一樣,都是在有着壁爐的會客室中。
路易與接見利奧‘波’德大公時一樣,坐在了壁爐邊的椅子上,可他的對面,卻並未有其他空椅子。
梅爾西伯爵行禮過後,直接說道:“國王陛下,我這次來是爲了轉達一件十分悲慼的事情,也許這件事您已經知道了,但是,依照外‘交’傳統,我仍然有義務在您面前說出來。”
他頓了頓,擠‘弄’出了一些悲傷之‘色’,而後說道:“上一個月的29日,尊貴的奧地利‘女’大公、‘波’西米亞‘女’王、匈牙利‘女’王瑪麗婭?特蕾莎陛下,因肺炎導致呼吸衰竭,病逝了。”
路易心中暗奇:“11月29日病逝,密探不過幾日便將消息傳給了我,巴黎更是未有幾日便傳遍了,你卻直到現在才說。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呢?”然而,他面上卻神‘色’鎮定,略帶黯然地說道:“這確實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那是一位偉大的人。請代我向奧地利及皇帝陛下轉達悲切之情。”
梅爾西伯爵俯身行了行禮。他又說道:“陛下,您能允許我親自將這一不幸之事告訴王后陛下嗎?畢竟王后陛下是瑪麗婭?特蕾莎‘女’王陛下的親生‘女’兒。”
“我想這不需要。”路易深吸口氣道,“我的意思是,沒有必要讓這個失去母親的‘女’人體會兩次同樣的傷感。”
他知梅爾西伯爵這幾日常去聖克勞德宮試圖拜訪瑪麗?安託瓦內特,聯想起利奧‘波’德大公來訪和託養妻兒已非秘密,加之此次遲到的通報,他並不認爲這位奧地利外‘交’官的真正目的只是“當面直白”。
梅爾西伯爵接着說道:“陛下,一個月後,皇帝陛下將在維也納爲‘女’王陛下召開盛大的紀念活動,他希望他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能參加,所以,不知王后陛下能否應邀出席。”
“抱歉,伯爵。”路易斷然拒絕道,“王后自上次生育後,身體便一直未恢復最佳狀態。她現在正在休養,不能見客,也不能長途旅行。”
梅爾西伯爵臉上的失望之‘色’難以遮掩。他猶豫了一下,謹慎地試探道:“陛下,聽說您前幾次與托斯卡納大公見了面?”
“是的。”路易毫不猶豫地便應聲了。
此事瞞不了巴黎人,特別是西班牙大使阿蘭達伯爵“消息靈通”,他不可能不知道楓丹白‘露’多了一個奧地利家庭,更不可能不將此事外泄。因此,路易也不願多做無意義的隱瞞,乾脆就直接承認。
他接着又質疑道:“身爲法蘭西國王的我,還不知道需要向你這位奧地利駐法大使知會見了什麼人。”
梅爾西伯爵面‘色’發青,急忙辯解道:“不,陛下。您誤會了,我並非是想要逾越,只是想要提醒您,千萬別被利奧‘波’德大公所欺騙。”
“欺騙?”路易失聲一笑,反問道,“你認爲我有這麼容易欺騙嗎?”
梅爾西伯爵搖了搖頭,說道:“您可能還不瞭解維也納發生的事情,利奧‘波’德大公曾對皇帝陛下展開刺殺,因爲事情敗‘露’才被迫出逃。現在,他在托斯卡納集結兵力,意圖挑起一場戰爭。陛下,奧地利可是您的盟友,意大利也是您的利益所在。”
路易收起了笑容,眉頭微微皺起。他之前並未聽說過“利奧‘波’德大公意圖行刺約瑟夫二世”一事,但在歷史上,類似的兄弟相爭進而演變爲兄弟相殘事例並不少見,若真有此事,亦不足爲怪。
不過,梅爾西伯爵突然說出此事,卻令路易起疑。
只聽梅爾西伯爵繼續說道:“陛下,利奧‘波’德大公原本便是皇帝陛下的繼承人,他即使什麼也不幹也可以獲得皇位。這麼一個爲了皇位而不惜殘害兄弟的人,您難道能信任他嗎?”
路易面上深藏不‘露’,彷彿仔細聽着,心中卻暗笑:“先污穢了利奧‘波’德的名聲,而後便勸我保持中立或站到約瑟夫一邊嗎?你也太小看我了,梅爾西。”
梅爾西伯爵道:“陛下,想必您不可能不知道皇帝陛下正在阿爾卑斯山北麓集結軍隊,但是您並不需要擔心,皇帝陛下是爲了討伐叛‘亂’的弟弟,而不是爲了與您爭奪意大利。”
法蘭西曾經在文藝復興時期有過連續數位國王征戰意大利、佔據意大利土地的記錄,但在國王弗朗索瓦一世戰敗之後便失去了所有意大利土地,即使日後路易十四也曾入侵過意大利,可在路易擊敗薩丁尼亞,並且令薩丁尼亞成爲附庸之前,都一直未能重新創造前代的偉業。
梅爾西伯爵只道路易是憂心法蘭西在意大利的勢力,於是便對症下‘藥’,他哪裡知道面前的這位法蘭西國王心中真實的想法。
路易對意大利的野心其實並不大,他還未蠢到去統治一羣語言不通的只會唱歌劇、與‘女’人調情的半島人,這也是他一直未合併薩丁尼亞的原因。不過,野心不大不代表他甘願看着奧地利在意大利大踏步擴張。無論此次事件的起因爲何,他都不願意讓奧地利吞併托斯卡納,更不願意見到東南方向出現一個親奧地利的統一國家。
梅爾西伯爵若知曉此事,必然會立刻放棄毫無意義的勸說。
一番對話後,梅爾西伯爵透‘露’了真實意思——希望法蘭西不要介入哈布斯堡家族的內鬥,或者遵守盟約,投入約瑟夫二世一方。
路易等待梅爾西伯爵說完之後,便故作誠懇地說道:“伯爵,我可以以我祖父路易十五和我祖先路易十四的名義起誓,法蘭西不會忘記與奧地利的盟約,所以,我們並不會做任何有違奧地利利益的事情。但是,皇帝陛下與利奧‘波’德大公的紛爭和彼此的家小無關,利奧‘波’德大公犯下的罪行和他的家人無關,未免在未來的戰火中,他的家人遭遇不測或牽連,我已經答應了庇護他的家人。這一點希望你和皇帝陛下能夠理解。”
強勢的同時也需要柔弱。
路易曾不止一次利用柔弱剋制剛強,如今也不例外。起誓不過是做作演戲,一來他並不相信,二來他的起誓詞一語雙關,只是不會做任何違背奧地利利益的事情而已,並非未直言不會走到約瑟夫二世的對立面,畢竟利奧‘波’德大公也是皇位的合法繼承人,幫助一個未來的奧地利統治者並不算違誓。
梅爾西伯爵俯身點了點頭。
接着,路易便板起臉,一改之前的柔軟態度,嚴肅地說道:“伯爵,雖然法蘭西不會介入奧地利兄弟的紛爭,但是,如果法蘭西的利益因此受到了威脅或損失,那我也只能做出一些對不起奧地利的事情了。”
梅爾西伯爵一怔,詢問道:“請問您指的法蘭西的利益具體是那些?”
路易微微一笑,道:“我想這一些不應該由我來說。”
其實法蘭西的利益便是意大利均勢。在法蘭西只能控制西北一隅的薩丁尼亞時,維持現狀是最有利法蘭西的局面。若能控制托斯卡納,那法蘭西的利益便又是另一回事。在現階段,奧地利如若吞併了托斯卡納,便算是違背了法蘭西的利益。
路易有言在先,日後也可爲可能的突然變故找到合理的推脫。
“陛下,您的回答我有些不明白。”梅爾西伯爵疑‘惑’道。他此次來的目的是爲了令法蘭西承諾不參與進來,但現在得到的回覆卻模棱兩可。他並不蠢,猜得出這一結果必然是利奧‘波’德大公和法蘭西國王做出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協議。
路易高深莫測地笑道:“伯爵,我想有些事並不需要太過明白。你只需要知道,法蘭西並不會與奧地利爲敵。”
路易暫時確實沒有時間對付奧地利,英格蘭斯圖亞特王室的合法繼承人小王位覬覦者查理?愛德華纔是他接下來最重要的客人。至於意大利,他雖不願奧地利擴張勢力,可也不能親自出兵,所以纔有了與普魯士的密約。
梅爾西伯爵並不滿意在路易這裡得到的毫無信譽的承諾,他雖極少與法蘭西國王接觸,可也知道這是一個擅於權謀之人,因此,他纔會在起先試圖與王后瑪麗?安託瓦內特會面,只是那邊更爲困難,才被迫轉來了這裡。
現在,梅爾西伯爵見這裡仍然受挫,於是便決定再向與約瑟夫二世‘交’好的瑪麗?安託瓦內特那邊努力。於是,他暗下決定,必須要見到王后。
路易在梅爾西伯爵走後暗自思索道:“看來梅爾西伯爵是投向了約瑟夫那邊,這也算正常。不過,他的存在確實太礙眼了,特別是讓他見到瑪麗?安託瓦內特後。”
聖誕節即將到來,小王位覬覦者也會到來。那是一場專爲小王位覬覦者準備的舞會,也是路易遞給不列顛王國的宣戰檄文,所以,王后和梅爾西伯爵必然會參加並在舞會上碰面。
路易嘆了口氣,望着身旁熊熊燃燒的烈火,悠長感慨道:“看來是要對瑪麗?安託瓦內特說出真相了,但只有已經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