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前三日,衆所期待的勝利消息終於傳回了巴黎。這幾年來,巴黎人民已經習慣了勝利戰報,甚至都對勝利有些麻木,可此次戰敗的畢竟是宿敵不列顛王國,他們也因此表現得比之前任何一次勝利都要歡騰。
不過,相比起戰事勝利,國王陛下在前方的緋聞卻更爲他們津津樂道。他們對國王陛下的風流韻事早已見慣不怪,畢竟波旁王朝的國王除路易十三外均以風流著稱,可是,此次的緋聞卻令他們側目,因爲緋聞中的國王情人居然是兩個男人——神秘的拉羅謝爾伯爵和一位年輕的副官。
冬季的巴黎天亮得遲,纔是黎明時分,杜伊勒裡宮的宮人們便不得不起來工作,因爲時鐘並不會按照日出日落來走動。
寬敞的王后臥室被溫暖的壁爐火變得溫暖,王后瑪麗?安託瓦內特身穿着一身潔白輕紗坐在化妝桌前,以艾德里安娜爲首的一衆侍女們正侍候左右。所有人都輕手輕腳的,可她們顧慮的並非是已經起牀的王后陛下,而是還躺在王后睡牀上熟睡之人。
此時是5時45分。
安娜疾步走在通往王后套房的走廊上。她穿着一條火紅色的裙子,背上披着同一顏色的羊絨披肩,左手握着一疊厚厚的信,剛走過一個岔路便與同樣走去王后套房的朗巴爾親王夫人相遇。
朗巴爾親王夫人在杜伊勒裡宮有一間房間,可在國王在時她從不入住,直到國王出征後纔會偶爾在宮中過夜。她昨晚留宿於宮中,因而於一早便起牀前往王后身邊,履行她作爲王后第一密友的職責。
兩人互打了一聲招呼後便走在了一塊。
安娜邊走邊輕聲說:“夫人,流言的源頭已經被我找到了。”
“這真是太好了。”朗巴爾親王夫人彷彿糾結的心突然放鬆地嘆了口氣,問道,“是誰這麼罪惡,居然編造出如此荒謬的流言來攻擊王后陛下?”
“真的是流言嗎?夫人。”安娜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隨後輕蔑地說道,“如果不是王后陛下太過荒唐的話,那個人又怎麼可能抓住這次機會。”
“您怎麼能這麼說?”朗巴爾親王夫人氣憤地說,“小姐,您別忘了,我們都是王后陛下所信任之人,我們是唯一不能對她產生質疑之人。”
“我並沒有對王后陛下質疑,我說的不過是事實。”安娜訕笑一聲,語氣肯定地說,“既然您昨夜是在宮中過夜,那麼我可以肯定,昨夜的王后陛下絕不是一人獨眠。也許她現在都還在與牀伴親密調笑着。”
“您的話讓我噁心!”朗巴爾親王夫人不悅道。
“可這是事實,您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嗎?”
安娜言辭鑿鑿,朗巴爾親王夫人不得不低頭示弱。
兩人臨近王后臥室門前,安娜又輕聲說道:“我如果是您,就會好好看住身邊人。這雖然不是什麼醜聞,可王后陛下和國王的情婦保持那種關係,長久下去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她們什麼關係都沒有,小姐。”朗巴爾親王夫人無力地反駁道,“她們只是朋友,只是因爲有同一個愛人。”
安娜當即正色回道:“夫人,在巴黎像您這樣的女人只有您一位。即使王后陛下和公爵夫人是您所說的單純的朋友關係,可事實是她們真的常常在一張牀上過夜,您又怎麼能保證她們之間沒有一些過分的行爲?況且,貴婦們尋找男的或女的情人並不少見,任何人都將此視爲尋常。沒有人會認爲她們兩個是清白的!”
朗巴爾親王夫人低頭不語,口才不如安娜的她根本無反擊之力。
臥室門內,瑪麗?阿德萊德已經自牀上起來。她拖着疲憊的身子站在牆角的屏風之後,正由侍女們侍候穿衣。
瑪麗?安託瓦內特仍穿着寬鬆的紗裙,坐在化妝桌前。她似若無意地說道:“剛收到倫敦發來的戰報,國王陛下已經取勝並佔領了倫敦。一切平安,他可能就要回來了。”
“這太好了,平安就好!”瑪麗?阿德萊德寬心道,“不知道爲什麼,這些日子我的心特別不安。謝謝您,陛下!如果不是您的話,我恐怕會一直失眠。”
瑪麗?安託瓦內特側轉過身,側目望向屏風所在之處,道:“說感謝的應該是我,一個人在黑暗之中確實不是那麼容易入睡的。男人就是這樣,爲了名望和權力,根本不在乎女人是如何爲他們擔驚受怕的。”
瑪麗?阿德萊德換裝整齊地走了出來,好言安慰道:“至少他這一次只是讓我們擔驚受怕,並沒有再添加一位情婦。”
“也許吧!”瑪麗?安託瓦內特輕聲一笑,笑容之下卻隱藏着一絲陰鬱。她接着說道:“下午我邀請了德文郡公爵夫人,一起來吧!”
“我曾經在舞會上見過她。”瑪麗?阿德萊德走到了瑪麗?安託瓦內特身邊,神情凝重地說,“她很美貌,也有才學,是一個危險的女人。”
“美貌和才學,路易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類型的女人。”瑪麗?安託瓦內特微微一笑,不以爲意地說,“但不用擔心,她已經結婚了,路易對已經結婚的女人毫無興趣。”
“您太信任她了,可是,我仍然不能像您那樣對她毫無顧慮。”瑪麗?阿德萊德不安地說,“她只用了幾天時間就成爲了巴黎社交圈的新焦點,路易未必不會也被她迷上。即使只是一瞬間,也挺令人難受的。”
瑪麗?安託瓦內特無奈地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好言說道:“那好吧!不過,你太多想了,她不是那樣的人。”
“但願如此吧!”瑪麗?阿德萊德憂慮地嘆了聲。
瑪麗?安託瓦內特與瑪麗?阿德萊德握着手,這一幕正巧被剛進來的安娜和朗巴爾親王夫人撞見,兩人皆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之後,瑪麗?阿德萊德和朗巴爾親王夫人先行退下,瑪麗?安託瓦內特也順勢令所有侍女退出房間,只留下了安娜。
“王后陛下,您讓我查的事情我已經超清楚了。”安娜俯身行禮道,“謠言的源頭是孔代親王。”
“果然如此。”瑪麗?安託瓦內特輕聲一笑。
“您不驚訝嗎?王后陛下。”安娜好奇地問道。
“沒有什麼好驚訝的,孔代親王有這個動機。”瑪麗?安託瓦內特語氣輕蔑地說,“他的女兒路易絲郡主剛爲路易生下了布魯塞爾公爵,我這個來自奧地利的王后自然成了他最仇視的人了。先讓我失去民心,再讓我失去路易的寵愛,最後再利用‘婚外情’一事廢黜我的王后之位,甚至讓我的孩子們的血統都受到質疑,這樣一來,他就有機會讓他的女兒登上王后之位,讓他的外孫成爲王儲,甚至是國王。”
同樣的事安娜也已經料到,因而她也秘密派人盯上了孔代親王及其黨羽,可是,她沒有想到行事越來越輕率的王后居然還能保持以前的睿智,將事情看得這麼透。爲此,她不得不疑惑起來。
“你怎麼了?看起來是有什麼想不明白。”瑪麗?安託瓦內特輕易便看出了安娜臉上的異樣之色。
安娜只得實話實說道:“王后陛下,您的私生活並不是我能過問的,可是,有些時候也請您顧慮一下身處的環境。您被人抓住口實,也就意味着國王陛下的名譽會受損。”
“我不在乎這些,安娜。”瑪麗?安託瓦內特滿不在乎地說,“那些人想要去編造流言就去編造吧!只有蠢貨會相信我會和瑪麗?阿德萊德有關係,也只有蠢貨會去編造這種幼稚的謠言。孔代親王爲什麼不能學一學彭蒂耶夫親王,都爲國王情婦的父親,他的野心太大了。”
“王后陛下,您太大意了。”安娜憂心地勸道,“國王陛下自打敗普魯士、不列顛後,下一個目標恐怕就是奧地利。一旦開戰,您的處境便極爲尷尬。所以,您必須在戰前多多積累民望。”
“我厭倦了,安娜。”瑪麗?安託瓦內特慵懶地靠在了椅背上,疲態充斥在聲音中,“作爲王后,我必須時刻小心謹慎。爲防止被人誣陷,我只和女人保持長久、良好的關係,可仍然被人抓住口實。現在,我哪有心思去在乎未來發生的事情。”
“陛下的心中難道還有什麼在憂慮?”安娜疑惑道。
“當然有!”瑪麗?安託瓦內特長嘆一聲,隨即將放置在面前化妝桌上的一封信拿了起來,遞給了安娜,接着一臉慍色,說,“是女人的字跡,他身邊有女人。”
安娜看了一眼信,才知這是倫敦發回的戰報,這種戰報一般由國王身邊的副官代勞,並應該送往陸軍大臣或首相那兒,卻不知是如何到了王后手上。
瑪麗?安託瓦內特眉頭緊鎖,妒意十足地說:“巴黎流傳着路易喜歡上了一個男人的流言,這是不可能的。不過,那個副官如果是一個女扮男裝混進軍營的人的話,一切就都容易解釋了。”
接着,她語氣一轉,陰陽怪氣地說:“是這樣吧!安娜。”
“陛下,您這是什麼意思?”安娜疑惑道。
“沒有什麼意思。”瑪麗?安託瓦內特深吸了口氣,語氣堅決地命令道,“你去一趟倫敦。大戰之後,他需要嚴密的保護,其他人我不放心,你去了我就能放心了。”
“明白了,王后陛下。”安娜只能無奈地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