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津藩,大津——
“快!動作快!”
“別磨磨蹭蹭的!”
“這兒、這兒、還有那兒!這幾間倉庫的大米都要運到京都去!”
“巖崎先生!巖崎先生!”
“何事?”
“巖崎先生,從大阪借調來的畜力到了!”
“可算是到了!快將這些畜力送到倉庫那兒去!那兒現在正急缺畜力!”
“是!”
……
隨着戰事迫近,秦津藩上下愈發忙碌,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兩軍尚未交鋒,可無形的戰爭已經打響!
近日以來,巖崎彌太郎和艾洛蒂雙雙進入“腳不沾地”的忙碌模式。
身爲秦津藩財務的兩大支柱,二人全權統籌新選組的後勤工作。
巖崎彌太郎赴一線指揮,艾洛蒂坐鎮財務室。
雖說負責本次作戰的大軍團,是由各支藩軍拼組而成的“聯合軍”,但各個藩國都得自備糧草,幕府是不會幫忙提供物資的——這也算是幕府的傳統藝能了,變着法子坑害諸藩,削弱他們的國力。
因此,青登只要顧好新選組的後勤即可。
艾洛蒂此前爲秦津藩建立的“大數據”,這一回派上了大用場!
倉庫裡存有多少陳米、新米、草料,都分別放在哪幾座倉庫,一望便知。
只要按着賬簿去查詢物資儲備,就準不會出錯。
將倉庫內的所有物資分門別類,並且準確地登記在冊——這活看着簡單,實質上無比困難。
青登敢打包票:能夠做到這一點的藩國,遍觀全日本也不足五指之數!
承平日久、制度弊端……種種原因相互迭加之下,使得幕府和諸藩都跟草臺班子似的。
在幕府當差這麼多年,青登見慣了亂記賬、記假賬等亂象。
以先前那本讓青登無比抓狂的“大津簿”爲例,帳簿裡充滿了各種不合理的數字,以及倉庫裡並不存在的物資。
這種因“糊弄一下就得了”的工作心態而造就的現象,在幕府和諸藩中非常普遍。
得益於艾洛蒂的有能與盡心,秦津藩的財務賬簿非常清晰,一目瞭然,沒有半絲虛假成分。
清楚明瞭的賬簿+斷而敢行的行動力=高效的後勤調動!
在艾洛蒂和巖崎彌太郎的精確調度下,一包包大米、一捆捆草料,有條不紊地運出倉庫,裝載上車,送抵京都前線。
從京都到大津的這一路上,到處都能瞧見運送物資的車隊。
規模驚人的運輸車隊鋪滿整條大道,一眼望不到頭,引得路人嘖嘖稱奇。
打從一開始,青登就是以“對抗西國諸藩”的思路來建設藩國。
青登的未雨綢繆,純屬是現實壓力所迫。
畢竟,秦津藩就坐落在日本的正中心、幕府的西部邊疆。
西國諸藩如要打到東國,首當其衝的就是秦津藩。
不滅掉秦津,他們是別想着踏入東國半步。
相對的,幕府若想打到西國,秦津藩就成了無可取代的前沿陣地、後勤樞紐。
坐擁如此重要的戰略位置,由不得青登不去防患未然。
從開墾新田到引進工業,秦津藩的絕大部分建設項目都是圍繞着“提高戰爭潛力”來進行的。
青登將主要精力放在“農業”與“工業”這兩大項目上。
這大半年來,通過引入農業人才、頒佈各項政策等一系列手段,秦津藩的農業水平獲得極大發展。
那些被拋荒、遺棄的舊田,已基本恢復生產。
新田的開墾也很順利。
再過個一、兩年的時間,這些新田就能投入使用了。
身爲穿越者,青登自然清楚工業的重要性。
只要工業發展起來,即使是以一藩之力單挑整個日本,也不在話下!
秦津藩不僅地勢平坦,而且毗鄰琵琶湖,有非常充足的水源,簡直就是發展工業的不二之地。
然而……青登雖很重視工業,可遺憾的是,工業是一門極複雜的學問。
在葫蘆屋的幫助下,青登以非常良心的價格購入不少先進器械。
就憑秦津藩的體量,搞什麼“工業全品類”肯定是死路一條。
秦津藩的特產是茶葉和瓷器——因此,青登根據區位優勢,着力建設三種工廠:茶葉工廠、瓷器工廠與槍炮工廠。
前二者負責賺錢,後者的重要性就不必多言了。
衆所周知,工業可沒有簡單到光靠買入幾臺器械,就能發展起來的程度。
再厲害、再先進的器械,也需要人去操控。
而當今日本恰好就缺乏這種能夠操弄工業器械的先進人才。
於是乎,只能從零開始培養人才了。
可喜的是,相關人才的培養非常順利。
瓷器工廠和茶葉工廠暫且不提,槍炮工廠的發展最爲迅猛。
雖還不能自主製造槍炮,但是已經可以自主製作出火藥了!
想必用不了多久,秦津藩的這幾間工廠就能正式投入使用。
怎可惜……它們肯定是趕不上此次的戰爭了。
如此,在青登的悉心指導下,秦津藩的戰爭潛力可謂是與日俱增!
說秦津藩是一臺“戰爭機器”……這話未免誇張,可又並非完全虛假!
此次的戰事,使秦津藩的戰爭潛力得到初步展現。
任誰見到秦津藩這恐怖的物資儲備,都無法保持身心平靜。
友軍會感到驚歎不已。
敵軍則會覺得脊背發寒。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青登有意這一戰中,檢驗秦津藩的建設成果,以及新選組的訓練功效!
……
……
京都,西本願寺——
西本願寺坐落在鴨川以西、洛中以南。
因爲面積廣闊、交通便利,所以青登將其徵爲軍團的臨時本陣。
此時此刻,西本願寺的某間密室,以青登爲首的軍團長官們齊聚一堂。
青登毋庸置疑地坐在首座,其身後掛有一面三葉葵紋旗,象徵其幕軍大將的身份。
西鄉吉之助和鬆平容保——除青登以外,藩軍中就數他們倆的地位最高——分別坐在青登下方的左右兩側。
土方歲三、山南敬助、近藤勇、以及其他藩國的指揮官按照身份地位的大小高低,依序就座。
今日的這場軍事會議,是名副其實的高峰會議。
不再是青登跟少數人私下召開的小會,而是每支藩軍都要派代表來參加的大會!
這等級別的會議,自然是不能怠慢。
包括青登在內的每一個人,全都是盛裝出席。
青登、土方歲三等人的服裝,自然是代表新選組的淺蔥色羽織。
鬆平容保等藩軍領袖,則都穿着穿着祖傳的鎧甲、披上華麗的陣羽織。
滿屋子的披甲將領……乍一看去,彷彿回到了三百年前的戰國時代。
衆人的正中央,擺有一張長桌。
長桌上放着山南敬助等人近日來用泥土製成的立體地圖。
雖然其精細程度肯定沒法跟現代的衛星地圖相比擬,但較之簡陋的平面地圖,那肯定是明瞭不少。
京都周邊的地形環境,盡入衆人眼中。
眼見人已到齊,青登直接省去開場白,側過腦袋,向山南敬助使了個眼色。
山南敬助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站起身來:
“諸君,在下乃秦津藩家老、新選組總長山南敬助。”
山南敬助一邊環視現場,一邊以中氣十足的聲音朗聲道:
“接下來,請由在下來介紹賊軍的最新動向。”
爲了打壓長州、坐穩自身“官軍”的地位,幕府對長州軍的官方稱呼是“賊軍”。
山南敬助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翻開第一頁,娓娓道來:
“由家老福原越後率領的第一軍,總計3000人,已經渡過瀨戶內海,在神戶以東登陸,不出意外的話,預計將於後日抵達伏見。”
……
山南敬助一邊說,一邊將一粒粒兵棋放在地圖上,更加生動地展示長州軍的動向。
這些兵棋是山南敬助等人在製作這個立體地圖的時候,捎帶手用木頭做成的,共有步兵、騎兵、火槍手、炮兵四種棋型。
衆人緊盯着地圖,認真傾聽。
長州東征——雖然名頭很響亮,但日本就是一個面積不大的小島國,所以說是“東征”,其實也沒徵到哪兒去,從長州到京都,直線距離也才400來公里。
因此,長州軍的推進速度非常快。
從正式出兵開始算起,前後不過十來日的時間,長州大軍已快兵臨京都城下!
長州出兵後,青登馬上派出以山崎烝爲首的九番隊精銳,嚴密監視、觀察長州的三路大軍的詳細動向。
隨着山崎烝等人的出陣,涉關長州動向的一條條情報被不斷傳回大津。
山南敬助現在所彙報的這一切內容,全都是九番隊的工作成果。
在彙報完畢後,山南敬助轉過身,以眼神示意青登“我說完了”。
青登輕聲道:
“敬助,辛苦你了,坐下吧。”
山南敬助頷首迴應,隨後彎下腰桿,坐回原位。
青登挺直腰桿,自左向右地掃視全場。
雖未開口說話,但其身上已散發出大馬金刀的威武氣概。
欠缺膽魄的人,甚至不敢跟青登對視,下意識地埋低腦袋,眼觀鼻鼻觀心。
“諸位,都聽清楚了嗎?”
青登的聲音清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長州的三路大軍已陸續抵達京畿。”
“若不出意外,等到大後天,我們就能在伏見、嵯峨天龍寺和山崎看見印有‘一文字三星’的旗幟。”
【注·一文字三星:長州毛利家的家紋】
“也就是說——3天后,便是戰鬥之日!”
此言一出,現場氛圍頓時變凝重少許。
西鄉吉之助、鬆平容保、土方歲三等人倒是一如尋常,並無異樣。
反觀其他藩軍的將領,一個個無不面露驚惶之色,表情緊張。
極個別人甚至面色泛白,呼吸急促。
也不怪得他們如此。
雖然他們穿扮得人模狗樣的,但他們都沒打過仗,全憑祖上有功、蒙祖上蔭庇,才得以成爲有甲可穿、有部隊可指揮的將領。
讓這羣連血都沒見過的“雛兒”,初次上陣就直接參與這種萬人規模以上的大會戰,實在是太難爲他們了。
青登一直在留心觀察現場衆人的表情、反應。
眼見這些藩軍將領未戰先怯,不免感到失望,心中暗忖:
——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啊……
從明面數據來看,本次的“聯合軍”有足足3萬兵力。
可實質上,這3萬人中的絕大多數都是草包,真正的可戰之士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這些藩軍基本都是被幕府硬逼着前來助戰的。
既無克敵之能力,又無敢戰之決心。
前些天,青登抽空去檢閱這些藩軍的士卒、裝備。
裝備嘛……基本只有長槍和打刀。
士卒嘛……要精氣神沒精氣神,要體魄沒體魄!用“蝦兵蟹將”來形容他們,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青登都能想象得到,若派他們上戰場,他們一定會報仇雪恨般的摸魚!
這些傢伙的小心思,青登一清二楚。
反正這是幕府跟長州的爭端,他們纔不會幫幕府賣命!
讓他們去打硬仗,絕對只會落個“倉皇逃遁”的結果。
他們頂多只能在戰場上充當一下氣氛組,壯壯聲勢。
莫說是派他們去衝鋒陷陣了,青登甚至都不敢派他們去看管糧草,不敢把任何重要任務、重要崗位託付給他們。
眼下這些藩軍將領的拉胯表現,更是使青登堅定了“這些傢伙根本派不上用場”的想法。
新選組雖有6000兵力,但其中有1000人是後勤人員,真正的戰兵只有5000人。
駐守京都的薩摩軍和會津軍,倒全都是能上戰場的戰兵。
在各支藩軍中,薩摩軍是會津軍是唯二的例外。
會津軍既有強大的戰力,又對幕府忠心耿耿,是完全值得信賴的對象。
至於薩摩軍……薩摩是最早發展工業的藩國之一,能夠自主製造槍炮、戰艦,其軍隊戰力自不必多言。
然而,青登並不信任薩摩,始終提防着對方。
天知道這株“牆頭草”會不會在戰場上耍什麼心眼。
因此,青登同樣不會重用薩摩軍。
綜上所述,青登麾下可堪大用的部隊,就只有新選組(5000人)和會津軍(2000人),合計7000人。
在掃視一圈後,青登靜靜地收回視線:
“諸位不必驚慌。”
“長州來勢雖猛,但他們只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
“三路大軍,一萬二千人——看着很嚇人,但其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是臨時徵召過來的浪人、農兵。”
“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長州軍中能打硬仗的精兵強將,絕對不會超過3000人。”
聽完青登的這一番話,在座的藩軍將領們的面色頓時好轉不少。
冷不丁的,忽然有一個人開口道:
“安藝大人說得對!”
“長州軍的可戰之士,絕對不會超過3000人。”
“這一戰,吾等佔盡優勢!”
“長州違背綱常倫理,吾等順應自然,此乃道勝。”
“長州乃朝廷欽點的‘朝敵’,吾等乃奉詔討賊的官軍,此乃義勝。”
“長州長途跋涉而來,吾等以逸待勞,此乃謀勝。”
“長州兵微將寡,吾等戰兵如雲、戰將如雨,此乃武勝。”
“道、義、謀、武皆勝,焉有不破敵、凱旋之理?”
突如其來的這一大番文縐言論,頓時引起包括青登在內的現場衆人的注意力。
衆人紛紛轉頭望去——說話者就在西鄉吉之助的身後。
此人個子矮小,其貌不揚。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左眼珠並不像常人那樣有着黑色的瞳孔,而是一片灰白,沒有半分生氣。
顯而易見,這是一隻瞎眼。
獨眼、侍立在西鄉吉之助身後……青登略作思忖,很快想起這人是誰。
此人名叫伊地知龍右衛門,諱季靖,號一柳,生於薩摩國鹿兒島城下千石馬場町。
打幼時起,他就展現出了異於常人的聰慧,被鄉里稱爲“千石神童”。
遺憾的是,他後來得了一場重病,致使他的一隻眼和一隻腳殘廢了。
稍長,他師從法亢宇左衛門學習合傳流兵法,深得奧義。
不久,他憑着出色的才華,年紀輕輕就成爲薩摩藩學校——造士館——的兵學教授。
文久二年(1862),他跟隨島津久光上洛,以功績任軍奉行,成爲稀世罕見的軍略家。
在文久三年(1863)的薩英戰爭期間,屢出奇策的他立下大功,給英軍造成不少麻煩,進一步證明了自己的軍事才華。
此後,西鄉吉之助拜其爲軍師,委以重任。
換言之,伊地知龍右衛門之於薩摩軍,猶如郭嘉之於曹軍!乃足智多謀的鬼才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