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西北兩大邊郡——雁門,九原。
自從六月伊始以來,二城郡便陷入了戰備狀態,巡行的人數多了,輪值人員也從三批變成了六批。
秋日,是胡人南下劫掠季節。
上次兩郡丟失,就是在秋季。
九原郡內。
大秦三公子嬴將閭身着常服,站在閱兵臺之上,能將場下演武場的形勢盡收入眼。
在其旁,是揹負雙手的九原領主蒙恬。
“喝!”
“哈!”
場下秦軍鎧甲森明,揮劍刺戈皆可圈可點。
變陣繁而不亂,每人都能精準找到自身所在位置。
煞氣升騰,殺氣四溢。
揮臂瞪眼,寒光凜然。
這支虎狼之師好似不是在訓練,而是在面對真正的敵人,欲擇敵而噬。
他們是大秦帝國最精銳的隊伍,驅逐匈奴七百餘里,要匈奴不敢回首張望。
“我要回上郡。”
嬴將閭低首,看着場下,面無表情。
“三公子自便。”
蒙恬也看着場下,沒有扭頭去看嬴將閭,頷首淡淡道。
“我要帶我的饕餮軍一起走。”
饕餮軍,是四萬七千騎兵的番號,嬴將閭親自起的。
“那怕是不行,此時正值秋季,胡人最易南下襲擾,三公子不妨再等”
蒙恬搖頭拒絕,頭還沒搖完。
嬴將閭已是轉頭怒視,沉聲打斷。
“胡人叩關,是你這個九原領主的事,與本公子何干?”
憑什麼要本公子的私軍,來爲你蒙恬守邊!
蒙恬一臉不樂意。
“三公子貴爲陛下三子,陛下爲你君,又爲你父,大秦既是你國,又是你家。胡人入侵,辱你君父,欺你國家,怎麼便與你無關呢?”
嬴將閭一臉譏笑,看蒙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跳樑小醜。
“別裝模作樣了,你就是想消耗饕餮軍,保留蒙家軍,給我那太子大哥留存實力。冠冕堂皇的話少說,你蒙恬雖祖籍齊人,但自小從秦生,從秦長,也算半個秦人,爽利一些。”
蒙恬臉上裝出來的不樂意驟去。
“三公子教訓的是,那恬就明說了。
“三公子自行離去可以,恬樂意至極,但饕餮軍你帶不走。
“有一事請三公子放心。
“待三公子走後,恬會待饕餮軍一視同仁,不會再只要饕餮軍出戰。
“屆時恬會上報奏章,西北百姓參軍熱情空前高漲,新增五萬兵馬。”
如此一來,這四萬七千兵馬就從嬴將閭私軍變成登記在冊的大秦帝國正規軍。
“有我在,你做夢!”
嬴將閭面沉似水,盯着蒙恬滿眼殺機,絲毫不加以掩飾。
蒙恬渾不在意,一個小娃娃,眼神再犀利又能怎樣?無爪牙的幼虎罷了。眼神要是能殺死人,他早死在匈奴人的眼中了。
“三公子不走,此事無非是延長一些,結果都是一樣的。冬季時節,大雪如鵝毛,各城郡運輸糧草暫止。饕餮軍想要活命,就要吃九原郡糧草。吃軍糧,就要入軍隊。”
“你敢!九原郡的糧草是我叔父運來的!我叔父早便答應供饕餮軍日常所需!”
真是幼稚啊……蒙恬內心搖搖頭,再不願多說,轉身下了閱兵臺。
親兵李由略有憂慮地看了一眼年輕公子,跟着主將下臺。
“差太子遠甚。” 蒙恬自語,聲音沒有刻意壓低,故意讓三公子聽個清楚,要三公子臉色更青。
說那些有什麼意義呢?九原是他的封地,他說不給糧食,就可以不給糧食。就像他不讓饕餮軍離去,饕餮軍就不能離去一樣。
他不願和嬴將閭撕破臉,所以留了些顏面。在他看來,三公子若聰明些,早就應該回返咸陽了。在這裡和他空耗,放幾句狠話,純屬浪費時間,毫無意義。
蒙恬和李由沿着演武場邊緣行。
大地震顫,秦軍呼喝,一將一兵在這樣的背景下,一前一後向外行去。
在如此紛雜聲音干擾下,蒙恬依舊從中尋到親兵有些雜亂的腳步聲。
“在擔心你兄弟?”
李由一怔,張口就想要表示否定,嘴張得老大,略一停頓了下,話一出口卻是承認了。
“確有些擔憂。”
在蒙恬有意爲之下,戰場上看顧嬴將閭的,一直是李由。
有着這層生死間的情誼,再加上李由爲丞相之子,所識極多。
不論從出身還是談吐都比尋常士兵強了不知多少。既不被嬴將閭輕視,又能和嬴將閭聊到一起去。
兩人現在已親如兄弟。
“那還不快去看顧一二?”
蒙恬腳步加速,兩步三步就沒了蹤跡。
“唯。”
李由對着空氣應聲,絲毫不意外,返身向閱兵臺而行。
沒走兩步,就撞上了異父異母,臉色難看要死的好兄弟。
嬴將閭看到李由,強擠出一絲微笑,摟着好兄弟脖頸便走。
“心情不好,陪我喝兩壇!”
沙土,石塊壘起來的房屋,毫無美感,冬冷夏熱。
粗獷、粗糙、簡陋。
這便是西北邊郡,無論是雁門還是九原,都一個樣。
嬴將閭的府邸也是如此,除了房屋建的厚了些,縫隙處用特殊處理過的沙土填上,其餘與其他民衆房屋沒什麼區別。
噸噸噸~!
嬴將閭抱着一罈子酒,大口大口喝。
李由急忙搶下罈子,怒聲道:
“大丈夫受一些挫折,便自暴自棄乎?”
嬴將閭頹然一笑,回到家中,強撐的精氣神就再也撐不下去了。
“那李兄說說,我能如何呢?不喝酒,我還能做什麼呢?帶走饕餮軍?”
李由放下酒罈,不假思索道:
“你若在春夏兩季或還可能,胡人若是入侵,必選秋季,蒙將軍不會放人的。”
…………
“南下!正應此時!我兒!我們不能和月氏國再打下去了!”
匈奴單于頭曼帶着長子,策馬緩行於大漠,望着成羣結隊的戰馬,沉聲喝道。
“阿父,我們爲何一定要秋日南下?平時不可以劫掠嘛?”
長子冒頓臉色黑黝,小小年紀肌肉便已微微隆起,精氣神俱在。
頭曼執着馬鞭,指着大漠上的牛、馬、羊,教導已被確立爲下任單于的長子。
一是秋高馬肥。大漠養了大半年的馬膘肥體壯,狀態最好。冬天時候只能吃乾草,會掉膘。
二是遊牧民到了秋天都收好牧草,駐屯於冬季營地,不再需要強勞動力的大負荷勞動,大量精壯漢子閒下來了。而中原地區剛好是收穫季節,中原要投入大量勞動力進行收割等勞作,以人多打人少。
三是秋季中原是收穫季節,物產最盛,能搶的物事最多。
四是北方極不耐熱,胡人以及馬匹習慣於乾涼的天氣,秋季的中原正適合他們活動。
總體來說,胡人秋季南下能有效利用馬力、人力以及天氣上的優勢,能搶到物事就非常賺。在人數繁多,物資匱乏的時候,搶不到物事也是賺,消耗人口就是好的。
但要是不出來,那馬匹的良好狀態,以及勞動力上的充裕就白白浪費在冬季營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