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慘敗,丟了羊羣,失了威信,被俘虜了一萬餘人。
己方減員兩萬,敵方增援一萬,那裡外裡就是虧了三萬。
大漠上燃起的沖天大火,遠沒有頭曼心底的那團火熾盛。
“一萬秦軍在眼皮子底下藏着,快馬跑到臉上才發現,斥候領軍的都給我斬了獻祭天地!”
彎刀擡起落下,如此反覆。
生命就此定格,再無重來。
一共二十個斥候統領將鮮血撒在了大漠,他們的屍體被赤裸裸地丟在營地十里開外。
這個距離在斥候巡查範圍內,且胡狼、禿鷲不會因害怕人跡而不敢啃食,森森白骨,頭曼以爲可以要那些不仔細的斥候警醒,小心。
大漠弱肉強食,殘忍兇悍是這片土地永遠的主旋律。
道德不現,暴威席捲天地日月,這裡的黃沙都帶着暴虐的氣息。
“給我查!這支秦軍爲何能走到這裡還有着充足的戰鬥力,還能夠伏擊!他們的口糧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嘛!
“爲何這支秦軍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藏着,爲何他們衝鋒的時候沒有馬蹄聲,給我查!查不到我拿你喂胡狼!”
單于暴怒,十五萬匈奴大軍都染上了絲絲縷縷的緊張氣息。
上位者的稍微不如意,傳遞到下位者的身上就是滅頂之災。
那二十具被啃食到血肉模糊的屍體,就是所有人的前車之鑑。
這次偵查他們拼了命,爲了保住自己的命。
自狼居胥山腳而奔來的大部落斥候,馬蹄印記踏遍了周遭三十里斥候部落,頭曼單于很快便得知了饕餮軍一路行來,都是這些中小部落在送糧草物資的事。
“殺殺殺!他們和那逆子一樣!背叛了匈奴!投向了秦狗!男人殺光,女人、牛、羊、馬匹留下,都帶回來!”
急需一個宣泄口的頭曼下達了嚴令,在饕餮軍面前不堪一擊的匈奴大軍,掃蕩了難以準確計數的中小部落。
對這些沒有資格進入大漠深處,在聖山狼居胥山山腳下定居的中小部落而言,這是一場災難,一場滅頂之災。
而對於經歷了一場大敗仗的匈奴大軍而言,這是一場徹徹底底的宣泄狂歡。打不過饕餮軍的他們,在同族的哀嚎慘叫聲中重新找回了自信與勇氣。
數日後,黃沙變赤地。
大漠的胡狼在平均每隻胖了數斤,在這臨近冬日食物匱乏之際,竟然比夏日時候還要肥碩。
十五萬匈奴大軍已經補到了二十萬,這五萬人是自各大部落抽調而來。
頭曼原本想着從周圍匈奴部落調人,但周圍部落資敵讓他怒火中燒,下達了絕殺令。
以覆滅方圓百里中小部落爲代價,這二十萬匈奴大軍又擁有了充足的糧食。
“布纏馬腳,中原真是奢侈!”
頭曼有些豔羨。
大漠不是生產,能夠用來做衣服的只有動物皮毛,中原最低等人穿的麻衣在大漠也是稀罕物,能換半斤肉。
纏馬腳在中原是常識,但受到地域侷限性的頭曼根本沒有思路通往這個方向。 物以稀爲貴,大漠可不會用珍貴衣物去纏馬腳,打下來的牛羊還不夠做衣服的。
知道了秦軍到底是怎麼無聲衝鋒的頭曼有些可惜,又有些釋然。
可惜的是他的勇士無法複製,釋然的是既然知道了原因,他就不會再受襲。
騎着馬,穿着甲,在親衛的掩護下,頭曼位於一處小山坡高點上居高臨下。
望着遠處六萬多,將近七萬的秦軍安營紮寨,一副要打陣地戰的模樣,很是不解。
進軍狼居胥山,或是退軍高闕,頭曼都能理解用意,但原地不動安營紮寨什麼意思?
這裡是大漠,不是中原,你們選擇的還是地勢平坦的平原。
既無城可依,也無險可守,你們在這裡不走了是在做什麼?
饕餮軍不動,頭曼也不動,不敢。
滿狀態的饕餮軍已向大漠展現了兇悍,那是橫絕一切的力量,坐擁二十萬大軍的頭曼直面不到七萬的饕餮軍,一點優勢在我的感覺都沒有。
進攻,就是尋死。
恨不得把這黑甲秦軍一把火燒個乾淨的頭曼腦子沒壞。
若不是熟知大漠地形,佔據地利,他早就退守狼居胥山了。
“派個人過去,告訴那逆子若是投降,依舊還是我的兒子。”
頭曼下了命令。
他知道已經走到這一步的冒頓不會投降,他從來不報這種幻想。他派遣使者過去是爲了要使者看看饕餮軍內部什麼樣,從各處細節推敲一下饕餮軍實際情況。
雙方實實在在交了一次手,他對饕餮軍除了實力強大難以抵禦的印象之外,卻再沒有其他了解,這簡直荒唐!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頭曼也是讀過《孫子兵法》的。
很快,使者就回來了,快得有些出奇。
王帳中,和一衆大部落首領一同等待的頭曼立刻召見。一動不動的饕餮軍要這羣匈奴上位者很是頭痛,迫切需要一個破局點。
他們要得到第一手饕餮軍情報,並以最快速度制定戰術計劃,大敗而逃的恥辱感不止頭曼一個人有,他們都想報仇。
衆人的視線壓力要這個在半個時辰前,還只是個普通斥候的使者壓力山大,炙熱的視線比那日的大火還要烤人。
頭曼親自端了一碗馬奶酒,笑着走到使者面前遞過去,拍拍接過酒碗顯得一副畏畏縮縮模樣的使者肩膀。
“不急,不差這一碗酒的時間。”
這一拍,他明明沒用力,使者卻差點被一巴掌拍倒在地。
使者渾身顫抖如篩糠,雙手劇烈打顫掉了酒碗,酒水灑了一地。
他慌忙跪倒在地,連聲求單于饒命。
“起來!我頭曼豈是會因爲一碗酒,而要了我匈奴勇士性命的昏庸單于!”
重新倒了一碗酒遞給使者,使者顫顫巍巍接過,大力吞嚥,喝了個乾淨。
酒液下肚,四周那些不耐的視線就沒有那麼灼熱了,使者用沾着草屑的袖子一抹嘴。
“冒頓王子說無意冒犯單于,對昨日的突襲向各位大首領表達歉意。只要單于殺烏孫閼氏,立他爲左屠耆王,他立刻率衆投降。他冒頓能爲了匈奴去月氏爲質,怎麼會背叛匈奴呢,匈奴王子不打匈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