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過年(下)
徐隊長領着大家熱鬧了一上午,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
新年來到了,每家每戶貼春聯、放鞭炮、掛燈籠。
大年初一開始扭秧歌兒。
爸爸還是秧歌隊裡的一員呢,他和喬七兩個人踩高蹺的技術特別好,常常引來看熱鬧的人一陣陣的歡笑聲、叫好聲。其他的分場、農村有的也有秧歌隊,分場之間離得近的,互相走街串巷地扭秧歌,把歡樂和吉祥帶到每一個角落。“五二零”到處都充滿了節日喜慶的氣氛。
媽媽從院子的大缸裡把凍豬肉拿出來,剁成肉餡,用來包餃子,年前她還炸好了麻花、油條和年糕。爸爸殺了兩隻小公雞,母雞是留着下蛋的,根本不捨得殺了吃。
爸爸、弟弟和我還去了東山一趟,那裡爸爸在秋天的時候就挖好了一個菜窖,窖裡儲存着蘿蔔、白菜和土豆。“五二零”的人們在東山挖了很多的菜窖,窖裡儲存的蔬菜,夠一家人吃整整一冬天的。
爸爸拉着一個小爬犁,我和弟弟坐在上面,“架!架!…….”我們淘氣的把爬犁當成馬車,把爸爸當成拉車的“大馬”。爸爸總是笑着說,“你們兩個壞蛋!”
我分明看到他的眼裡充滿了父愛——父愛如山。
來到東山菜窖旁邊。“咦,這是誰家的雞凍死在這兒了?”爸爸一邊說着一邊走過去,用腳一踢那隻“死雞”。
突然撲棱一下子,那隻雞立刻飛了起來,把爸爸嚇了一跳,原來呀,菜窖口暖和,一隻野雞在菜窖口邊上睡着了。爸爸看着飛走的野雞咂了咂嘴說,“可惜嘍,可惜嘍!到嘴邊的肉飛了!”
大年初一那天,人們挨家挨戶的拜年,爸爸、媽媽都出去拜年了。我和弟弟也去給隔壁的鄰居拜年。
東邊是付爺爺家,付奶奶有輕微的精神病。一時明白,一時糊塗的,總是離不開人照顧。付爺爺長得是個笑面,無論什麼時候看到他,都覺得那麼親切和慈祥。
付爺爺也是個老獵人,他抓黃皮子很內行,黃皮子學名就是黃鼠狼。這畜生專門愛偷雞吃,不吃雞肉,專喝雞血,尤其是冬天,經常到家屬區來。只要一有黃皮子進入到場區,付爺爺就像有心靈感應似的,想盡辦法也要把黃皮子抓住。
有人說,付奶奶有時候精神不好就是因爲黃皮子精附到身上了,這當然是迷信的說法,可是付爺爺還是相信是這麼回事,所以付爺爺最恨黃皮子,抓到就剝皮賣掉。
過年了,離得近的孩子們從四面八方都回來了,陪着付爺爺二老過年,家裡熱熱鬧鬧;離得遠的回不來,也寫信問候一下二老。這段日子是付爺爺家最開心快樂的日子。
西邊鄰居就是喬七和愛蓮阿姨。我很喜歡去他們家,愛蓮阿姨特別喜歡我和弟弟,每次去都給很多糖果。給他們拜年,糖果給的更多。我們哥倆給鄰居們拜完年,捧着大把的糖果回來,高興的不得了。
黃朝舉的老父親在過年時總會到我們家來串門,有時候領着他的兩個孫女,黃桂英和黃桂花。
黃爺爺七十多歲了,喘氣時總是“呼嚕、呼嚕”的,聽他喘氣,我都會覺得自己也憋得上不來氣似的。黃爺爺脾氣還很倔強,從來不去看醫生,就說自己年紀大了,就這樣,沒啥事。
他每次來我家都很有意思,一定要讓我給他拿一個饅頭吃。過年了,我給他拿麻花、炸年糕,他說什麼都不要,就是要吃饅頭。有時候坐在那裡,安靜地吃完一個饅頭,然後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了。
難道是黃爺爺在家裡吃不飽飯嗎?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長時間。
過完年,有一次,媽媽領着我去黃桂英家串門,巧得很,正好趕上他們家裡吃飯。
黃嬸嬸做的白米飯香噴噴的,剛出鍋還冒着熱氣,看着就很誘人。黃桂英、黃桂花姐妹兩個捧着飯碗吃的很香。可黃爺爺只盛了少半碗米飯,吃了一點點燉白菜就把筷子放下,回自己屋裡去了。
媽媽看看我,我看看媽媽。我想當時我們娘倆的心思應該是一樣的,都注意到了黃爺爺沒有吃多少東西。
這是怎麼回事呢?後來我問媽媽,她告訴了我事情的真相。原來黃爺爺年紀大了,不愛吃米飯,他的胃腸消化不好,只愛吃麪食,可是隊裡分的糧食米多面少,黃桂英的媽媽也沒有辦法,有時候爲了照顧老人就給他熬點粥喝。
大年初三,愛蓮和喬七回到了李來福老人家。姐姐愛波一家人也回來了,雖然平日裡他們也經常回來,但是過年了,姑娘回孃家,兩個姑爺給岳父、岳母拜年,意義是不一樣的。姑爺進門買了很多禮物。
愛波的兩個孩子圍着姥爺、姥姥身邊打轉。李來福的老伴樂呵呵地看着兩個外孫子,掏出壓歲錢給了兩個小外孫。小傢伙們蹦蹦跳跳的跟着老舅出去放鞭炮去了。
愛蓮的姐姐悄悄問愛蓮,“懷上了嗎?”
愛蓮很不好意思,害羞的和姐姐說,“還沒有。”
姐姐安慰她說,“這事啊急不得,有時候越是想要孩子啊,越是沒有。順其自然吧,會有的,說真的,老七怎麼樣啊?”
愛蓮說,“姐,你就別問了,反正我們還年輕呢,要孩子也不急這一時。”
愛波說,“好、好、好我不問了,姐這不是關心你嗎!”
愛蓮說,“每次我回來吧,媽都要問,今天好容易她不問了,你又問上了,真煩人。”
愛波看到愛蓮不願意說這個話題,她也就不再多問了,和母親一起,三個人都進了廚房。
每當過年的時候,李來福就會把他的軍功章掛在自家的牆上,把他和戰友的照片也掛在牆上。他看着這些軍功章和照片就會想起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兄弟,想起那些戰火紛飛的日子,特別是想起犧牲在自己身邊的戰友,李來福老人總是眼含熱淚,陷入深深的沉思當中。
李來福自從部隊回來以後,每年過年時喝的第一杯酒,一定要對着軍功章和照片,把酒杯舉過頭頂,祭拜那些犧牲的戰友,告慰那些烈士的英靈,然後把酒灑在地上,自己再斟滿一杯,一飲而盡。
今天姑娘、姑爺都回來了,對於全家來說是一件大喜事,老兩口很珍惜這闔家歡聚的幸福日子。
李來福的老伴和兩個女兒在廚房,屋裡屋外的忙碌着。
愛蓮問她媽,“媽,三弟過年怎麼也不回來?你和爸不想他啊?”
愛蓮媽說,“怎麼不想啊,去年過年就沒回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叔家這麼多年也沒有個孩子,捨不得他回來,又留在北京過年了。對了,你看我這記性,你弟弟來信了。”說完一邊用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一邊喊道,“老李啊,把老三的來信拿出來給他們看看”。
愛蓮從李來福手裡接過弟弟的來信,愛波急忙聚過來貼在愛蓮身邊,好像這樣就會離弟弟更近一些。
愛蓮手裡拿着信念道,“爸爸、媽媽,見字如面。過年了,首先給二老拜個早年。祝你們身體健康、新年好!給姐姐、姐夫也拜個年,祝他們新年快樂!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又長個了……”
李來福的老伴聽完愛蓮唸的信一邊用手抹眼淚,一邊說,“這孩子,多懂事!”
愛波說,“媽,你看你,大過年的,別哭了。這不是還有我們在你們身邊嗎。想想老叔他們,沒兒沒女的,也挺不容易,他們把弟弟都當成自己親兒子養了,弟弟陪他們過年,不回來就不回來吧,咱們經常給弟弟寫寫信,郵點東西吧。”
愛蓮說,“姐,你說的對,咱們多給弟弟郵點山裡的木耳、蘑菇還有黃花菜,北京肯定買不到這些山貨,到時候弟弟吃着咱們郵的東西,一定會想起咱們。”
飯菜做好了,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李來福老人啓開了一瓶他珍藏了多年的茅臺酒,慶祝又一個新年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