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搬到上坡
上坡家屬區最後一棟房子完工了,我們又要搬家了,還是三肥子開着那臺“55”拖拉機來的,搬家的當天,媽媽從炕上往下拿行李。
突然,她看到順着炕蓆下的磚縫裡有一條長長的尾巴一晃一晃地露了出來,媽媽驚叫起來“蛇!蛇!德山快來!快來啊!有蛇!”她的聲音都有點變了。
爸爸立即衝進屋裡,只見一條長近兩米的黑花大蛇已經從炕上爬掉到了地上,身子盤旋着,尾巴不停地蠕動,黑色的鱗片閃着油亮的光澤,隱約泛着褐色的花紋,上半截蛇身直立着,三角腦袋上兩隻小眼睛瞪得圓圓的,很兇惡,嘴裡不停地吐出紅色的芯子,可能是剛從炕上掉下來,有些摔暈了,小腦袋一晃一晃的,更加嚇人。
爸爸急忙衝在前面護住了媽媽,這時來幫忙的趙小榮也立即跑進屋來。她一看到蛇,急忙對媽媽說“嫂子別怕,沒事,沒事,這是土蛇,沒有毒。”
只見她一邊說話一邊飛快的走過去,左手順勢抓起門邊的笤帚,高高的舉起,一下子拍打在蛇的頭上,再往下使勁摁到地上,蛇扭着身子,還沒來得及掙脫,她用右手又快又準地一把抓住了蛇的尾巴,然後迅速拎了起來,被拎起尾巴的蛇立刻失去了攻擊能力。趙小榮拎着蛇尾巴使勁的甩了幾下,剛纔還很嚇人很兇猛的傢伙立時變得像一條繩子一樣癱軟垂直下來。
媽媽還沒有從剛纔的驚嚇中緩過神來,前來幫忙的人們有的就哈哈笑着說,“咱們這裡蛇可多了。”
“今後啊,見得多了就習慣了。”
“嫂子!你這是第一次在家裡見到蛇吧!”
“可不是嗎,在山裡採蘑菇時見過,在地裡幹活時見過,真沒在家裡看到過這東西。”媽媽驚魂未定地說。
三肥子說,“嫂子,你這是看到了。有一次我在家裡炕上睡覺,醒了一掀褥子,一條蛇正在下面趴着呢,它和我一起睡了半天,我都不知道。”
於六在一邊接話,“那條蛇是公的,母的?你摟半天也不看看,是不是白娘子啊!萬一懷孕了,回來找你咋辦!”
三肥子說,“是白娘子,嫉妒是不?再有這好事讓給你。”
於六說,“我可不敢,還是你自己留着吧。”
他倆的對話引來一陣陣笑聲,剛纔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
搬家是喬遷之喜,終於能到上坡住了,這對於我們家來說纔算是真正融入了“五二零”,成了這裡名副其實的一員。
住在下坡的時候,我們一家人總是感到像住在單位宿舍裡,沒有家的感覺,搬到新家後就完全不一樣了,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有了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喜悅的心情是溢於言表的。
房子和下坡的一樣,也是南開門,也是裡外兩間屋,牆壁粉刷的雪白,但是裡面的格局卻完全不一樣了。
外屋一進門右手邊有個大鍋臺,通過一個火牆和裡屋的大炕連着,外屋一燒火做飯,裡屋的炕就會燒熱乎。往裡去就是一個大方廳,方廳通過一個門進入裡間屋,屋裡地面鋪的是紅磚,比坡下的土地乾淨多了。
裡屋南面是一個通長的大火炕,火炕很寬,並排能躺下六、七個大人還綽綽有餘。炕上鋪的是葦蓆,黃花鬆的炕沿刨的光溜溜的,還透着木頭的清香,大炕南邊的玻璃窗戶擦得錚亮。
出了屋門,就是一個大院子,院子裡東牆邊有用石頭砌的雞窩,雞窩是上下兩層,能容得下大小五、六十隻雞,下層只有一個小門,用來圈雞,所有的雞從小門進去,然後一關,雞在裡面就安全了,不怕山上的黃鼠狼和狸貓來偷雞吃。上層用木板隔開,設計成一個個小格子形的雞窩,形成一個個獨立比較隱蔽的空間,在裡面鋪上乾草,母雞就會鑽進去下蛋,這些都是副業隊的劉電工在蓋房子時設計的,非常美觀而且實用,每家每戶都一樣,“五二零”的人們都誇劉電工雞窩設計的科學。
後來,我們安頓下來以後,媽媽養了很多雞,白天放出去,在場院周圍的林子裡到處跑,抓蟲子、吃野果、啄松子,晚上在大公雞帶領下全部都能回來,不但一隻都不會少,有時候還會帶回來一兩隻的野雞,不過野雞一看到人就會立即飛走了。
場院樹林裡,快要下蛋的母雞會急急忙忙跑回來下蛋,然後又“咯嗒、咯咯嗒……”地叫幾聲跑出去了,在母雞下蛋的高峰期,每天能撿四十多個雞蛋。
媽媽用自己家的雞蛋孵雞雛,孵出來的小雞有的長大了就會一下子飛到房頂上,媽媽就說那是野雞給我家的母雞踩的蛋。
挨着雞窩就是鴨圈、狗窩,再往外就是一個小菜園,菜園裡最南邊用木籬笆圈起來一小塊地,設計了一個露天小廁所,石頭壘的很精緻,在裡面會很隱蔽。院子的木板帳子扎的整整齊齊,對開的大門出入很是方便。
搬家當天,爸爸就擺了兩桌酒席感謝前來幫忙的人們。
書記、隊長、李華剛、喬七還有黃朝舉等等好多人都來了,大家坐在一起喝酒,院子裡裡外外都是人,熱鬧得很。
媽媽和愛蓮、明慧、李華剛媳婦還有幾個阿姨在廚房忙碌着,不停地徃桌子上端菜。
李華剛媳婦叫於廣芬,是於六的姐姐,她個子不高,屬於那種小鳥依人型的女人。彎彎的眉毛又細又長,一雙丹鳳眼,嘴角微微上揚,讓你覺得她總是在微笑,可是她的眼神裡卻藏着一絲很深邃的憂鬱。聽她說話,那種富有磁性的聲音就像聽到春天泉水的叮咚聲,會讓你的心甜蜜的微微顫動。
愛蓮對於廣芬說,“嫂子,你長得可真招人喜歡,我要是男的,一定娶你。”
於廣芬說,“胡說什麼,一個大姑娘說這話,讓人笑話。”
愛蓮說,“咋啦,我就說,我李哥可真有福氣,娶了你這麼個美人兒。”
於廣芬說,“他呀,木頭一個,他懂什麼是美。”
明慧說,“愛蓮就懂,可惜了,她也是女的。”
愛蓮說,“去、去、去!一邊兒去,我和嫂子嘮嗑呢,沒你事。”
明慧說,“你還說要娶嫂子的話,沒正經的,小心七哥聽見收拾你。”
愛蓮走過來開始掐明慧。兩個人邊鬧邊笑。
於廣芬說,“這倆姑娘,真能鬧,好啦,好啦,像什麼話,再鬧就嫁不出去了。”
我和張林、趙紅、戶沁平、黃桂英好多小夥伴一會兒在院子裡藏貓貓,一會兒又跑到門前大道上,歡快的追逐、打鬧着。
有時候只聽見大人們喊,“去去去!都出去,別在這兒搗亂。”
“小心點,別摔倒了,這些孩子。”
李書記說,“老王,委屈你了,來了這麼長時間一直在坡下住着,現在才分到房子。”
爸爸笑笑說,“沒事,沒事,不委屈,挺好,感謝李書記,敬書記一杯。”說完乾了杯中的酒。書記也把杯中的酒乾了。兩個人又重新把酒倒滿。
李華剛說,“老王搬上坡來了,以後啊,上他家來喝酒可方便了,大家說是不是。”
三肥子說,“那是,我家就住在王哥家後趟房,嫂子這邊做好吃的,我那邊聞着味就過來了。”
喬七說,“三哥啊,就你鼻子尖。”
大家一起鬨笑起來。
三肥子說,“書記,我可聽說咱們這還要來個技術員,是不是真的?”
隊長徐南說,“就你消息靈,聽誰說的?”
三肥子說,“誰說的啥呀?咱們問問書記是不是有這事?”
李書記說,“三肥子說得對,這個技術員叫楊柳,是搞林業的,到咱們‘五二零’來正對路。”
李華剛又問,“書記,那咱們這兒,是不是真的要建林場了,地還種不種了?”
書記說,“誰家規定來技術員就建林場啊,不種地吃什麼,過去捱餓的日子都忘了?”
爸爸說,“那能忘嗎,那時候在關里人多地少,沒活幹,又趕上自然災害,都快餓死了。自從到東北來以後,開荒種地,雖然辛苦,可是天天白米飯,大饅頭,比起捱餓的日子,簡直太幸福了。”
書記說,“還是老王說得對,憶苦思甜,咱們不能忘本啊。今天的好日子來之不易,是黨的正確領導,纔有了今天的好日子。開發北大荒,把東北變成大糧倉,解決了全國多少老百姓的吃飯問題啊,你們說,這地能不種嗎。”
徐南隊長說,“書記,我有個建議,你看這樣行不?咱們建木耳場的時候,東山的柞樹林砍了不少樹,讓這個林業技術員研究研究,把東山栽上果樹,建一個果園,行不行?”
李書記說,“徐隊長,你看,今天啊,王統計喬遷之喜,咱們不談工作了,這些事明天開個會,專門研究一下,我也正有這個想法呢,到時候大家再討論討論。今天呢,咱們就恭喜王統計,來!我提議一起舉杯,共同乾一杯,祝賀一下。”
“好!好!好!”
“乾一杯!乾一杯!”
大家一起高聲附和着。
看得出來,李書記對調技術員來“五二零”這個話題很不感興趣,大家也不好再問什麼了。坐在書記對面的黃朝舉也不說話,只是笑着喝酒。
酒精已經開始在人們的身體裡產生作用,徐南隊長的臉漲的紅紅的,三肥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朝舉叔則相反,一雙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笑眯眯的,看着好像要睡着了。
傳言如果被證實,那傳播的結果就會不同,何況是被書記證實了的傳言。於是關於楊柳技術員要來“五二零”的消息,在人們去井房打水的路上迅速傳播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