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飄走的紅圍脖
媽媽和愛蓮阿姨聽說於廣芬病了,結伴去看她。愛蓮阿姨雖然挺着大肚子,可是走起路來一點都不慢,我也跟着她們去了。
李華剛守在炕邊精心地伺候着於廣芬,可是乾着急卻沒有辦法,只能看着於廣芬一天天消瘦下去。
這回李華剛看到媽媽來了,急忙起身,搬來椅子讓媽媽和愛蓮阿姨坐下,媽媽沒坐椅子,她直接坐在了炕頭上,坐在於廣芬身邊,愛蓮阿姨和我坐在了椅子上。
李華剛用熱切、期盼的眼光看着媽媽和愛蓮阿姨,希望她們兩個人能勸說於廣芬堅強起來。
媽媽從李華剛的眼神中看出來了他的意思,當着於廣芬的面又不好直說,“華剛,你出去吧!我們姐妹嘮嘮嗑、說說話!”
李華剛知道,這是媽媽在讓他迴避,李華剛想,女人嘛,在一起有些話總還是要揹人的,於是痛快地說,“好好好!嫂子,你好好勸勸她!”
“你放心吧,去吧,到外邊去吧!”
李華剛走到屋門口又回頭看了看躺在炕上的於廣芬,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媽媽笑了,“哎呀!華剛,看你磨磨唧唧的,我們還能把你家廣芬吃了不成!真是,快出去吧!”
李華剛也笑了一下,於是邁步去外屋抽菸去了。
愛蓮看到李華剛出去了,不停地安慰着於廣芬,“廣芬姐,你看你這個當姐的,看到弟弟受傷咋難過成這樣!你倆一個躺在醫院,一個躺在家裡,可是真愁人!”
於廣芬用憂鬱的眼神看着愛蓮,強擠出一絲微笑,對愛蓮的關心感激地點點頭。
媽媽坐在炕沿邊上,拉着於廣芬的手對她說,“廣芬啊!該來的終究會來,該去的也終究會去,這都是命裡註定的,不能強求啊!”
媽媽的話直接觸到了於廣芬的痛處,讓她不由得心裡咯噔一下子。媽媽看着躺着的於廣芬,又擡頭看了看兩個在炕上玩耍的孩子接着說,“廣芬,你看!孩子還小,爲了她們你也要堅強起來。”
愛蓮阿姨對媽媽說的話莫名其妙。可是於廣芬心裡卻清楚的很,她聽出來這是媽媽在有意點撥她。
是啊!不能強求、萬事隨緣,何況這還是件見不得光的事。於廣芬覺得媽媽說得對,“該來的終究會來,該去的也終究會去……”
她比誰都清楚,不論什麼原因,自己和小木匠的事兒只能到此爲止,而且只能把它永遠地爛在心裡,不能再向任何人提起。
於廣芬看着兩個在炕上玩耍的孩子,淚水又一次順着雙頰流了下來。
媽媽動情地說,“你看看,兩個孩子多可愛!我和你王哥只有兩個兒子,沒有姑娘,如果你願意,我就把小靜認作乾女兒吧。”
於廣芬用微弱的聲音說,“王嫂,我願意!”
她有氣無力的喊道,“小靜!小靜!你過來!”
小靜在炕上和妹妹正玩着,聽到媽媽的喊聲,噔、噔、噔地跑過來,天真地說道,“媽媽,你好了!”
於廣芬點點頭,“小靜啊!快管王娘叫乾媽!”
小靜不明白媽媽的意思,但是知道王娘平時對她的好,叫乾媽一定是件好事,就大聲地喊道,“乾媽——!”
媽媽高興地回答道,“唉——!”
媽媽喜笑顏開,她對小靜說,“我有姑娘了!小靜啊,王娘以後就是你的媽媽了。”
於廣芬抽噎着說,“小靜,記着,如果媽媽有一天死了,王娘就是你的親媽!”說着話,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的又流下來。
媽媽說,“你看你,又來了,說的什麼傻話。廣芬,爲了這個家,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說句不好聽的,你死了,扔下他們爺兒三個怎麼活,就是將來孩子長大了也會恨你。”
小女兒李娜也過來湊熱鬧,學着姐姐的樣子,嘴裡嘟嘟囔囔的喊道,“乾媽!乾媽!”
看到呀呀學語的李娜清晰的發聲,於廣芬流着淚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媽媽說,“廣芬啊!聽話,慢點起來!喝點水、吃點飯!別把自己的身體作踐壞了。”
“王嫂!今天你要是不來,我真就不想活了!”
愛蓮在一邊更加詫異地看着於廣芬,她讓媽媽和於廣芬的談話鬧糊塗了,“姐姐,咋了?我李哥欺負你了,你可要想開點!不過我看李哥也不像那種人啊!”
媽媽說,“他敢!李華剛要是敢欺負我們廣芬,讓他跪一輩子洗衣板兒!”
一句話把於廣芬和愛蓮阿姨都逗笑了。
於廣芬在媽媽勸說下,勉強靠着被子坐了起來,喝了一點水,李華剛看到媳婦起來了,急忙端來一碗稀粥,於廣芬強打着精神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小半碗。
看到李華剛喂於廣芬的樣子笨手笨腳的,媽媽和愛蓮阿姨又把他一頓數落,“你看你,平時是不是隻知道讓廣芬伺候你了,喂個飯都喂不好!”
“廣芬,以後啊!華剛不餵你,你就不吃飯,看他還嘚不嘚瑟!”
“對,廣芬姐,你也別隻慣着李哥,苦了自己!”
李華剛被媽媽和愛蓮阿姨說的一點脾氣也沒有,看到於廣芬一口一口地把飯吃了,他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媽媽說,“好了,今天說了這麼多,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來看你。”
李華剛把我們三個人送到大門口,媽媽又對李華剛說,“華剛,你照顧廣芬如果忙不過來就把孩子送我家去吧!”
李華剛不斷地點頭,好像犯了錯誤終於被原諒了的小孩一樣,不住地說,“好好好!今天謝謝你,王嫂!她能喝水、吃飯我就放心了。”
媽媽說,“你啊!木頭疙瘩一個,平時啊,好好關心關心她。你媳婦比你小好幾歲,你對她多多照顧着點,寵着點!別隻顧着工作不顧家。”
李華剛說,“是是是!王嫂你說得對,愛蓮你們慢走!”
我說,“叔叔,再見!”
“再見!這孩子多懂事兒!”
沒過多久,於廣芬漸漸地好起來。李華剛一高興,帶着媳婦、孩子進了一趟城。
進城那天,於廣芬脖子上戴的就是那條酒紅色的圍脖。車子在盤山道上行駛,一陣陣寒風吹來,吹的於廣芬的臉開始發紅,她從車廂裡站起來,雙手扶着圍欄望着遠方的路,下山的路還很長。
她輕輕地扯下圍脖,風呼的一下刮進領口,寒冷的空氣不由得讓她打了一個寒顫。順着刮來的風,圍脖在她手裡開始飄動,像一條跳躍的火舌。
於廣芬望着前方,她想鬆開手,可是又有一絲絲不捨,一絲絲眷戀,這是她對小木匠的最後一絲懷念,於廣芬知道自己一旦放手就什麼都沒有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車子瞬間顛簸了一下,於廣芬身子一晃,手一鬆,圍脖就讓風給吹走了,飄動的圍脖在空中隨風飛舞,落到地上,又順着山坡滾落下去,不斷隨風翻滾的圍脖帶走了於廣芬最後一絲解不開的情結。
看着被風突然吹走的圍脖,李華剛說,“怎麼這麼不小心!別凍着,快把我的圍脖戴上。”一邊說,一邊解下自己的,披在了於廣芬的肩頭。
此時此刻,李華剛哪裡知道,於廣芬的內心已經徹底平靜下來。是的,一切都結束了,也早應該結束了,也許這一切當初就不應該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