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曹傻子的情書
託兒所的朱阿姨眼睛越來越不好了,小毛阿姨又調走了,因爲我家在託兒所隔壁,李書記和徐隊長研究,把媽媽分配到了託兒所工作。這樣即使託兒所沒到開門的時間,有提前送孩子的人家就可以把孩子直接先送到我家。
這對於我和弟弟來說是個好消息,爸爸還是天天早出晚歸,不過我們天天都可以和媽媽在一起,從家門出來就進託兒所的門,太好了,太方便了。
託兒所隔壁的宿舍裡,年輕人的生活充滿了激情和快樂,愛蓮和明慧閒暇之餘常常去東山採蘑菇,有時候愛蓮阿姨會帶上她弟弟和我,他弟弟比我年齡大,上三年級。我們在東山滿山轉悠,東山上有榛蘑、草蘑、松蘑還有花臉蘑、雞腿蘑……我很喜歡跟着明慧阿姨,她一邊採蘑菇一邊給我講哪些蘑菇可以吃,哪些有毒不能吃,還給我講山上的很多植物,就像個植物專家一樣。我很奇怪爲什麼她知道那麼多,和她在一起我又增長了很多知識。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還能採到大朵的芍藥花,有白的、有粉的,嬌豔迷人,璀璨奪目。山裡盛開的芍藥花有一種非常神奇的魔力,如果長時間盯着盛開的花朵看就會有一種耀眼奪目、飄飄然然不真實的感覺。山裡還有其他說不上來名的各種紅的、紫的、黃的野花,姿態各異、五彩斑斕,採回去插在宿舍花瓶裡,一進屋就會有淡淡的花香飄進鼻孔。
東山上有各種小鳥的叫聲,有時候還能看到野兔和山雞。我們從東山順着羊腸小路回來,很多次都會遇到放羊的曹傻子,他好像算計好了時間,故意在那裡等着我們,不然不會每次都那麼巧合。
曹傻子會把蜂場的蜂蜜,新鮮的羊奶送給我們。有一次我喝了他給的滿滿一大碗蜂蜜,回到家裡後好幾天都沒能好好吃飯,媽媽說我吃蜂蜜太多被齁到了。
宿舍裡的於六經常找愛蓮的爸爸李來福老人去西河釣魚,有時候他還會去馬號找曹傻子,兩個人一起去放羊,大多數時間還是去老趙家找趙小榮,騎自行車馱着人家下山,趙小榮不好意思推脫,和他一起下過幾次山,去裕德公社買些日常用的東西。
裕德公社是離“五二零”最近的一個鄉,騎自行車來回要三個多小時,有一次回來的路上,兩個人下車休息時,坐在路邊,趙小榮稀裡糊塗的就把自己的初吻給了於六。
趙小榮的父母還是很看好於六的,兩個人的戀情也是半公開,但趙小榮總覺得於六還是有點浮躁,不成熟,特別是於六親吻過自己以後,趙小榮總覺得他太魯莽、太草率了,一點都沒有戀愛浪漫的感覺。
兩個人在一起時趙小榮始終也沒有感覺到有什麼激情。於六每次和她在一起倒是心潮澎湃的,一見面又要拉手又要抱腰的,總想着更親密一些,但是趙小榮的理智和冷靜往往會給於六的熱情潑上一盆冷水。可能是從心裡還沒有準備好吧,趙小榮總是這樣想,所以她決定還要花時間好好考驗於六一番。
喬七愛好打籃球,宿舍裡還有其他幾個小夥子經常和他一起打球。愛蓮就喜歡看喬七在球場上打籃球時快速奔跑,瀟灑投籃的樣子。喬七打球時,愛蓮又給遞水,又給拿毛巾,關心照顧的無微不至。
青年宿舍最東面挨着食堂是一口壓水井,“五二零”的人們天天都要從坡上下來挑水,人們來井房挑水的時間基本都集中在晚上,剛剛下班以後,壓井房前排起長長的隊伍,來挑水的人不僅有男有女,還跟着蹦蹦跳跳玩耍的孩子,人們一邊挑水,一邊嘮嗑,東家長西家短的,於是這裡成了“五二零”發佈各種消息和新聞的地方。
“五二零”的人們吃水不是很方便,相比坡上的人家,我們家用水可就方便多了。
食堂的老顧頭天天去井房收拾衛生,打水的臺階被他沖刷的一塵不染,誰家的打水桶如果在外面沾上了一丁點泥巴,只要被他看見都要在外面沖洗乾淨才能拿進屋裡裝水。
老顧頭的老伴幾年前就去世了,兒女都不在身邊。他一個人吃住在食堂,負責給宿舍的年輕人做飯。雖然六十多歲了,依然精神矍鑠。
老顧頭愛穿白大褂,衣領、袖口洗的乾乾淨淨的。老顧頭廚藝非常不錯,帳算的明白、精細。紅燒肉五角一份,給滿滿一碗,香的很。不過這樣的好菜是不常做的,爸爸那時候工資一個月只有三十幾元,媽媽每月掙得工分都不夠換我們四口人一月的口糧,所以爸爸從食堂買回來紅燒肉給我們吃,在當年可是很奢侈也是很享受的一件事。
曹傻子每天也來這裡打水,其實馬號也有一口井,井水主要是用來飲牲口的,不過那裡的井水人也可以飲用,他根本不用大老遠的跑到這裡來。
自從木耳場建好後,楊明慧不在那裡幹活了,曹傻子也不能天天看到她了,他大老遠的跑這裡來打水,就是爲了能看楊明慧一眼,等到所有打水的人都走光了,他就站在井房邊上,不停的往宿舍裡張望,看看楊明慧在不在宿舍。
曹傻子懷裡揣着一封給楊明慧的情書,就像揣了一隻小兔子,這封情書天天和自己的心臟一起砰、砰、砰的跳動。跳得他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情書已經揣了好幾天了,就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給楊明慧。
其實曹傻子根本不會寫字,這封情書是他求宿舍的於六給寫的。於六經常到他這裡來,他就把自己的心思磕磕巴巴地和於六說了。於六倒是爽快,當場答應了好哥們兒的請求,並保證一定把情書寫好,讓曹傻子滿意。
於六寫情書可是信手拈來,他已經給趙小榮寫了一百多封情書了,而且經常向曹傻子吹噓自己是怎麼追到趙小榮的,怎麼親她的,一邊說還一邊比比劃劃的,有時候曹傻子聽着聽着,羨慕的直咽口水。
曹傻子爲了能求於六把情書寫好,請於六連續喝了好幾天鮮羊奶。於六也是真夠意思思,洋洋灑灑爲他寫了滿滿三大篇稿紙。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週二的晚上,楊明慧自己從宿舍出來,沒有和愛蓮在一起,去坡上夜校輔導文化課。
曹傻子一看機會來了,先急忙躲進井房裡,楊明慧路過食堂,食堂裡空蕩蕩的,人們吃完晚飯都回宿舍了,她剛剛走到井房門口,曹傻子突然衝出來,嚇得楊明慧驚叫一聲。
“別喊!別喊!是我,是我。”曹傻子臉漲得通紅,手足無措。
楊明慧鎮定了一下,一看是曹傻子,問道,“曹傻子,你不在馬號待着,來這幹什麼?”
“我,我,我……”曹傻子我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給、給你這個。”他急急忙忙地從懷裡掏出一封疊得平平整整的信,一把塞給了驚魂未定的楊明慧。然後頭也不回的向馬號跑了。
楊明慧呆呆的站在那裡,莫名其妙,她看了看曹傻子的信,又向四周環視了一下,沒有人看到,於是她把信揣到兜裡,匆匆往夜校趕去。
成貴生校長已經開始講課了。愛蓮也提前到了,今天楊明慧一點不在狀態,一副心思重重的樣子。
愛蓮看她和平時不一樣,關心的問,“明慧,你今天怎麼了?好像有心思。”
楊明慧說,“沒什麼,有點累了。”
終於熬到了下課,天已經黑了。喬七像往常一樣來接愛蓮和明慧回去。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楊明慧大腦裡一片空白,只想着早點回到宿舍,躺在牀上,好好理一下紛亂的思緒。
曹傻子的信靜靜的躺在楊明慧的兜裡,也許打開的時刻,就會像一陣狂風在平靜的水面上掀起滔天的巨浪。
楊明慧躺在牀上輾轉反側,看過曹傻子的信,她萬箭穿心般的難過,雖然她知道,這封信根本不是曹傻子寫的,可是有什麼區別呢?畢竟真正要和自己好的人是他啊!
楊明慧的淚水不斷地流下來。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曹傻子會喜歡自己。而且已經這麼長時間了,自己竟然一點都沒有看出來。如果早知道是這樣,就不應該經常去東山採蘑菇,更不應該要他給的蜂蜜、羊奶。不是曹傻子傻,真正傻的是自己啊,她不能接受這份愛,這根本就不能算是愛情,只是曹傻子的一廂情願罷了。
可是怎麼去和他說明呢?
直接拒絕嗎?
還是讓別人給帶個話,找誰說呢?
大家知道了會怎麼想呢?
怎麼評論呢?
……
無數個疑問在折磨着這個沒有戀愛經歷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