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腳程極快,走了好幾個園子,穿過兩府角門直接到了縣主府她的住處。
在園子裡,他忽地頓住腳步,他在想,他來這裡幹什麼?求證的?可若是求證了之後呢?不是還好,萬一是真的呢?他要怎麼做?她又會怎麼做?
這時,園子的入口處有幾名丫鬟走了進來,領頭的是無聊。
無聊看見他也是訝異了一瞬,讓丫鬟們進屋收拾碗筷,上前行禮。
“王爺來找姑娘的?”
“她不在?”楚堯亦是聽到了方纔的吩咐,便問,“去了何處?”
無聊道,“姑娘帶着尤家三姐妹去了太子府,剛纔太子的人過來,說是小皇孫生了病,不肯吃藥,請姑娘前去瞧瞧。”
男人稍稍冷靜。
“王爺。”無塵追了上來,手裡握着一個瓷瓶,“您內傷可能有加重的趨勢,若不鍼灸,唯有定時服用融寒丹,否則傷身。”
楚堯擺了擺手,和藹地問道,“你家姑娘最近於膳食上可有什麼講究和不同?”
無聊心裡覺得奇怪,想了想還是如實答道,“並無不同。仍舊喜愛吃魚……若說真有不同的,只是嘴巴更刁了些。”
“如何刁了?”男人急聲問。
“還能怎麼刁啊?”無聊指着丫鬟手中端着的一盤魚道,“一大早上就要吃魚,三餐必不可少。”
一旁的無塵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小聲道,“有了身子的人最聞不得魚腥味兒,想來姑娘不是。”
男人緩和了些,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沒事了,你去忙罷。”
無聊覺得奇怪極了,行了個禮領着丫鬟匆匆告退。
快走到園門的時候,端着魚盤的丫鬟疑惑地問道,“無聊姐姐,這魚好酸啊,孫大廚子是不是把醋瓶打翻了?”
無聊停下,低頭在那盤魚上聞了聞,皺着鼻子道,“這不是醋,是白醋泡成的酸椒。況且,他不可能犯這種錯,應是姑娘吩咐他這麼做的,她很喜歡吃醋椒魚。”
幾人消失在園門處。
無塵心驚膽戰地看着男人的側面,銀白寒氣繚繚,渾身透露着殺氣。
握着瓷瓶的雙手微微發抖,無塵磕巴着道,“姑、姑娘的確喜歡吃醋椒魚,這……這不能說明什麼。”
是,喜歡吃醋椒魚沒什麼錯,可喜歡吃白醋泡成的酸椒做的魚就不一樣了。
男人緩緩轉身,盯着某一處,眸中翻滾着強烈的殺意。
剛邁出一步,就被某個不怕死的近衛攔下。
無塵嚇得雙腿都在發抖,撲通一聲跪在石磚鋪成的地上,低着聲道,“王爺三思!您若此時殺了清風子,依姑娘的性子,定會與您翻臉啊!”
“本王就不相信,她會爲了一個和尚同本王翻臉!”楚堯冷笑,一腳踢開下屬。
無塵忍住肩上疼痛,連滾帶爬地往前一撲,抱住男人的小腿,“王爺三思啊!太后生辰祈福在即,您與姑娘的婚事也不遠了。何必爲了一個和尚,傷了同姑娘彼此的感情啊?!”
“鬆開。”男人掌中凝聚着一團銀白寒氣。
無塵臉色都白了,心一橫眼一閉,手上抱得更緊了些,“屬下打小跟着王爺,生死全由王爺做主,便是死了屬下也毫無怨言。但在此前,還請王爺站在姑娘的角度想一想,姑娘說過,她不是我們這裡的人,思想自然不受這裡的束縛,且把清風子當成親弟弟看待。姑娘本就失去了雙親,若是您真的殺了這個名義上的弟弟,姑娘傷心欲絕,萬一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可如何是好?王爺請您三思啊!”
這大概是無塵最不怕死的一回了。
“王爺,您忍忍,忍忍就過去了。一定還有別的辦法解決的!”無塵已抱着必死的決心了,“況且現在還沒診斷,不能單單僅憑吃食上斷定一切。再說,再說也不一定是……是和尚的、的……”
後面的話,被一道“砰”的巨響所替代。
竟是男人一掌拍碎了身邊的圓形石桌。
無塵用力吞了吞口水,情不自禁地將那石桌幻想成了他自己的腦袋,頓時覺得連頭髮絲都涼颼颼得了。
“王王王爺……”饒命……
“滾。”
男人語氣隱忍,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無塵顫顫巍巍地鬆開手,哆嗦着爬了起來,又哆嗦着遞上瓷瓶。
“丹、丹藥。”
“本王說……”楚堯冷眼瞧着這個下屬,語中絕情,“……滾。”
無塵縮回手,連連彎着腰恭敬地後退,一直退到園門外,剛擡起袖子擦了把汗,冷不防無聊站在他身後。
“你幹什麼呢?”
無塵一驚,迅速勒住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嘴,連拖帶拽地把她帶到一邊,壓低了聲音道,“不想死的話就別進去。”
無聊的臉上紅了紅,只因他這句話是在她的耳畔說的,連忙點了點頭。
無塵放鬆似的呼了一口氣,恰巧不巧地呼在她的脖頸處,然後鬆開手,“園子裡的石桌毀了,我會去讓朱管家差人重新訂上一張,如果姑娘問起,你便說是日前春雷劈出了裂縫不好看,所以換掉。明白了嗎?”
無聊臉上滾燙,快速看了他一眼,咬着脣點點頭,沙啞的聲音低不可聞,“知道了。”
“嗯?”
無塵的容貌算是極爲好看帥氣得了,這會兒沒聽清她的聲音,故而低了頭靠近,“你說什麼?”
“你、你真無聊!”無聊用力跺了一下腳,剛好跺到了無塵的腳面上,紅着臉扭頭跑開。
無塵在原地疼得跳腳。
“莫名……其妙。”
而此刻的太子府。
巫紫正彎着腰,食指上挑着編起來的富貴色錦繩,下方墜着一塊晶瑩剔透的小型六邊形玉佩。
“小帥哥你看看,這個是不是很特別啊?”
太子的兒子已有五歲之齡,近日染了春寒,食慾不振,且咳嗽有痰,鼻涕不止,偏偏不肯吃藥,着實難爲到了一衆太醫。
小帥哥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玉佩,悶聲悶氣的給出評價,“質地上乘,形狀雖新穎,但做工一般,有何好看?”
“放肆!”太子楚離面色微有不愉,“翰林院的夫子竟是如此教你說話的?”
小帥哥縮了縮脖子,委屈的眼眶含淚,“母親……”
一旁的太子妃咬脣,也是迫於未來國君的威壓一聲不吭。
巫紫轉了轉眼珠子,將玉佩放在掌心,默唸了幾句咒語。
“小帥哥快看!”
掌心攤開,玉佩中間有一枚晶瑩的綠色五角星,就連外圈的白玉竟也散發着綠色的光芒。
衆人微感新奇,就連一旁的幾名太醫也湊過來看。
太子妃連着其貼身婢女皆是驚訝地捂住了嘴,聽別人說是一回事,這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只要把這個戴在身上,病就立刻好了,不用再喝那種苦苦的藥,也不用再流鼻涕了。”她眨巴着眼睛,誘惑道,“怎麼樣?這個送給你罷。”
“不喝藥,你說的是真的?”小帥哥狐疑地伸出了手,他覺得這個玉佩好奇怪,會發光,好……漂亮。
她點點頭,這樣吧,我幫你係上,好不好?”
小帥哥沒說話但也沒反對。
巫紫笑了笑,一邊給他系玉佩一邊說道,“我送了你禮物,作爲報答你也要送我一個禮物啊。”
小帥哥理所當然的點點頭,“來而不往非禮也。你要什麼說就是了,我父親有很多寶貝。”
楚離,“……”
她失笑着搖頭,“我想要的寶物你父親可沒有。”
楚離挑眉,看見她繫好了玉佩,捧着他兒子的臉,在那小嘴上親了一口。
親了一口……
寬敞的屋子裡,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這醫女雖是清平縣主,但也不過空有個無權無勢的名頭,縱然有封地在手,但到底沒有資格同小皇孫的地位做比較。
她竟然敢如此猥褻小皇孫。
太子妃震驚的都不會說話了,因爲她自己都不會同親生兒子做如此親近的動作,畢竟那可是未來的未來儲君。
小帥哥的臉刷地一下紅了。
巫紫輕輕擰了擰他的臉頰邊上的嬰兒肥,“你看玉佩,它是不是不發光了?別急,你想讓它發光的時候,只需親親它就可以。你試試?”
小帥哥狐疑的捏着玉佩在掌心摩擦,忽地扯了下來,湊上小嘴親了一下,果真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