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上上下下里裡外外所有人心目中的王妃沒盼到,卻是讓皇城中的所有人盼到了景王爺兩日後與溫小姐大婚的消息。
這一日,書房中僅他一人,湮滅從暗處現身,見屋中男人負手而立,正靜靜觀賞牆壁上掛着的女子小像,那是昨日他重新畫的。
男人聞身後之聲,便問,“可有那個女人和孩子們的消息?”
湮滅垂着眼,答,“沒有。”
這似乎是男人早已預料到的答案,但還是忍不住涼涼的笑一聲。
湮滅想到了姑娘讓手底下的人傳給他的話,斟酌了一番才試探着問,“主子,您娶溫舒然到底是爲了逼迫姑娘現身還是因爲控制不住的想要娶她?”
逼迫……
“本王沒想逼迫她。”男人回答的很果斷,“她回來,我要娶。她不回來,我還是要娶。本王娶親和那個女人有什麼關係?”
“那您爲何要尋找她的住處?”
“爲何……”男人看着她的小像,語氣淡淡,“本王也不知。”
湮滅默了默,說了句“屬下回營中再仔細交待一番”便退了出去。而那個負手而立的男人在他走後緩緩的轉了身,薄脣泛着蒼白,隱隱可見脣邊淺淡的血跡,滿頭銀絲與額前的一縷墨發相得益彰。好看的鳳眸神采奕奕,漆黑的瞳仁擴散,佔據了眼眶,完全遮住了眼白。
但卻無人看到。
離開書房的湮滅,並沒有趕往城郊暗衛營,而是來到了城南。與暗中盯梢的幾個暗衛仔細交待了一番,進了宅中。
紫衣女子正於院中打拳。
“姑娘。”
“情況如何?”
於是,湮滅便將方纔的事情與她仔細說了。末了問,“姑娘覺得主子有幾分清明?”
巫紫收了拳,站着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他從來就沒有糊塗過,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罷了。若我所料不錯,他所中的香蠱是對我的感情而言,其他方面不受影響。一旦他對我厭惡憎恨的情緒稍有變化,控蠱人有所察覺,便會有所行動。能明白嗎?”
她說的很清楚,湮滅自然聽得明白,“那現在應該怎麼辦?總不能真的讓她們得逞。”
她笑了笑,調侃,“你們暗衛營衆多高手,難道還制不了他一個?”
湮滅苦笑,“以姑娘的能耐都束手無策,我等若是出手,尚未近得他身,就會碎成一片冰渣了。”
那個男人狠起來,沒人可以制服的住。
“不過懷瑾小主子可以。”湮滅看了她一眼,“主子對懷瑾小主子的紫電沒有反抗之力。”
她點點頭,若有所思的,“我並不想讓孩子捲入這場紛爭,從而身處險境。屯族族長新的身份你我皆不知曉,唯有設下一計,引她露出馬腳。”
湮滅道,“姑娘說的是。還有,您讓屬下去查假溫舒然的婢女蘭兒一事,屬下並未執行。”
“哦?爲何?”
“日前無痕已跟蹤過她,行蹤詭秘,而且還是乘着丞相府的馬車出去做事,但具體何事卻是不知,他在山腳下跟丟了,然則搜尋了整座山都是一無所獲。”
巫紫陰惻惻的扭頭,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照你所說,他應該是被發現了。不過也有可能是山裡頭被她們施了隱陣。”
她說完竟皺着眉思考了起來。
“山裡一定有貓膩。”她得出自己的結論,問,“可將此事與他說了?是何反應?”
湮滅說“並未”,道,“無痕只對主子說蘭兒是回鄉省親的。”
巫紫不解,“他並非糊塗,爲何不告訴他實情?”
湮滅答,“姑娘有所不知,如今溫府與趙府來往密切。但主子十分信任假溫舒然的話,例如蘭兒經常出入丞相府一事,主子竟直接詢問假溫舒然緣由,毫不保留自己的想法,實在令人驚訝。並且,主子還帶了假溫舒然進過暗衛營。”
溫府與趙府……暗衛營……
“怎得不早告訴我!”巫紫的臉色驟然難看起來,屯族族長身藏星月皇室目的耐人尋味,然而堯哥這一派若是倒了,星月皇室必定岌岌可危。
“湮滅,時不予我等,承你予我信任,你便再相信我一次,按照我說的去做,僅你我二人知曉,不準告訴任何人。”
天氣悶熱,兩個人,一人說,一人應,時間很快。
天空一聲雷響,大雨來臨。
二人迴廊下避雨,巫紫說,“夏季多是陣雨,你若不急,便在此用了晚飯再去營中交待。”
湮滅耳朵微紅,想到之前對主子的說辭,其實他本就想在這裡多待一會兒。
“很長時間沒見了,在冰雪谷的時候,你都不知她多少次想瞞着我回來找你。”巫紫嘆息,說,“湮滅,我只有這一個表妹。”
廊下安靜,僅聞大雨滂沱。前方門檻處立在門邊的顧思寧對着二人揮了揮手。
湮滅垂下了眸子,“多謝姑娘成全。”
——
夏季的陣雨你就別妄想能下到第二天了。
景王府書房裡,男人正手把手的教小不點兒寫字。
無塵一板一眼的稟報着有關於成親禮堂的準備事宜。
“你煩不煩?”男人擰着形狀好看的劍眉,筆尖頓住,訓斥,“沒見本王正教意外寫字?這些個上不了檯面的小事兒,還用如此隆重?”
無塵噎住,很想告訴男人,您昨日讓朱管家同他和無痕去辦這些事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但話到了嘴邊,卻是變成了有意譏諷的話,“堂堂景王大婚,搞不好就這一次,怎麼得也要隆重些。”
男人神情微僵,心臟泛起一絲疼痛,對着小不點兒說,“跟爹爹休息會兒,嗯?”
意外奶腔,“爹爹去教訓無塵叔叔罷,孩兒可以自己寫。”
無塵,“……”
這話怎麼說得這麼遛?這還是個兩歲多的孩子嗎?只不過才和眼前這個‘人面獸心’的王爺處了幾天而已,這變化也太大了吧!
楚堯愉悅的笑了好幾聲,揉着小不點兒毛茸茸的腦袋誇了句“好兒子”。轉首看下屬時又恢復了“你死定了,這是本王兒子要求的,教訓你”的眼神。
無塵往屋中連退了兩步,心中叫苦連跌,“小主子,您可千萬別受了王爺蠱惑,屬下是您孃親那一頭兒的。”
楚堯,“……”
意外歪了歪腦袋,壓根沒聽明白。正要開口時,書案忽然劇烈抖動起來,書案上的紙張也開始嘩嘩作響。
這場景太熟悉了,果不其然,一頭短髮的懷瑾就這麼憑空出現在了意外旁邊。
“姐姐!”
意外放下小支毛筆,撲到了懷瑾身上,懷瑾本就資質絕佳,雖自己也是個小人兒,但秉承着巫力抱着弟弟意外卻是最輕鬆不過。
“懷瑾!”楚堯一喜,堪堪邁出兩步便被一道紫電束縛,極力忍耐着,“好孩子,鬆開爹爹。”
懷瑾沒什麼表情的看着他,眸中銀雲紫電,“爹爹大婚,應是極爲忙碌。弟弟在您這裡,想必會打擾到您。”
“等等。”男人看她已在畫陣,眉心跳得厲害,這幾歲的小丫頭連傳送血陣都會畫了。
“你娘……”
“我娘?”懷瑾打斷,“哦,我娘說了,她會來道賀的。”
楚堯,“……”
他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他想問的是她是否還是愛楚子實的。
男人忽地臉色微變,心臟驟然疼痛。無塵早已見怪不怪了。
懷瑾看了男人一眼,離去之前說,“爹爹,孃親會救你的。”
楚堯倒在地上抽搐,心頭恍惚被撕裂、撞擊、碾壓。鳳眸一片漆黑無情,將氾濫的愛意生生磨的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