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起滿是淚痕的臉,哽咽道,“幫我去看看,看看他走沒走。”
了厄不動,心裡光速劃過一絲疼痛,“阿紫,何必?”先不說他肯定走了,就算他沒走,也是不記得你的。
“入冬了,地上涼,你尚未出月,起來再說。”了厄握住她兩邊肩膀。巫紫隨着他的力道起身坐在牀邊,聽他說,“相比和一個傻子討論問題,如今反倒好一些。容妃娘娘如何了?”
“說也說不清楚。”巫紫擦了擦眼淚,帶着了厄進了密室。
密室裡的溫度很低,空氣中還漂浮着無數細小的綠色光晶,容青躺在榻上,仍舊是面目全非的臉。
“我施了咒術,不會流血不會結疤。雖然找到了復原的辦法,但還需要臉皮和本人清醒才能進行。”巫紫趴在容青身上聽心跳,“比前幾日好一些,不是盞茶才跳一次。”
了厄沉思,“這皇宮你是定要再走一遭的了。不過眼下也只有等娘娘康復,或許才能將他喚醒一二。”
巫紫卻是笑,笑中帶了狠,“只要能喚醒他,縱是去殺了皇帝,我也會做。”
了厄蹙起了眉,下一瞬又舒展開來,自是知曉她並非真的要去殺死皇帝,不過是想要刺激那個男人從而喚醒他罷了。
“也不失爲一個辦法,但……”了厄頓住,紅着臉匆忙轉身。
“但什麼啊?你怎麼說話老說一半?”巫紫覺得胸有些漲了,難受地撫住。觸手溼潤,應該是溢了。再看看那個妖孽男子的背影,立刻明白過來。
遂說了句“等等”便去了另外一間換衣服。出來後有些尷尬的轉移話題,“上午你見的是哪路客人?”
聞言,了厄登時變臉。
她狐疑看他,“認識的?”
他搖搖頭,“只是過客罷了。”
看他一副不願提及的樣子,巫紫也不再問,帶了他回到屋中,自己則去無聊那裡抱孩子,漲得疼……
大吉大利滿月的這一天,清風居很熱鬧。而距離清風居外頭不遠處,隔着一池枯萎的荷塘,岸邊的三人策着馬停靠了很久。
“要不要去恭賀一番?”無痕看着那玄衣男子的背影。
“小主子們滿月,屬下把禮物也帶來了。”無塵從懷裡掏出一個不算太大的錦盒。
故意問,“王爺您給把把關,這禮物姑娘會喜歡嗎?”
錦盒打開,是一對玉製的長命鎖,小巧的,色澤很通透。
楚堯看了一眼,目光在兩個玉鎖上的小字處停留片刻,說,“給孩子的禮物要她喜歡作甚?”
聲音偏冷,音色偏寒。
無塵很想告訴他,您當時準備這對長命鎖的時候可不是現在這麼說的。但想到連日來提及有關姑娘的事情他總是一副厭惡的神色,也只能訕訕地閉上了嘴巴。
可錦盒剛合上,就被一隻手給拿了過去。
楚堯垂目盯着盒子看,面無情緒地回想有關這對玉鎖的過去。他真的有孩子了?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竟然還是那個要殺自己母妃的女人這就有點讓他接受不了。
於是道,“本王自己去送。”
“王爺……”無痕瞧了眼天色,“您晨間答應了溫舒然晚上回去一同在千味樓用膳的。”
楚堯眉心一蹙,腦子裡的記憶最近一直混亂不已。就比如說這個溫舒然,他彷彿記得自己好像已經和她解除婚約了,顯然他求證下屬之後,也的確是這個說法。可心裡卻覺得自己好像是愛她的,但下屬卻說自己愛的是那個爲他生了兩個孩子的女人。他的記憶有些錯亂消失,但他對那個女人的確生不出好感,不僅同一個和尚摟摟抱抱,竟還揚言說要殺了母妃。
若不是爲了兩個孩子,他定帶人抄了這裡,端叫那女人從此閉上嘴巴,再不與那和尚有任何糾葛。
“本王軍事纏身,哪裡有閒暇空間去酒樓吃飯。”楚堯策馬沿着池塘邊緩慢前行,看日落夕陽,“讓她自己吃罷。”
玄衣男子走遠,無塵說,“做什麼非得提那個假溫舒然?”
無痕笑,“兩相比較,方知他更在乎哪個。”
無塵說,“知道了又如何?該記住的他不記,不該忘記的,他偏偏記在了錯的人身上。”
無痕策馬返回,“他會想起來的。”
無塵策馬跟上,想了想覺得很對,端看王爺不讓假溫舒然親近便能瞧得出來。
可是,“王爺既然對那假溫舒然沒有好感,那此前怎得一直不殺了她?”
到底表面名義是溫樾的親妹,如何殺?
“殺一個人很容易,但殺人的理由卻是沒有。”
“王爺他不記得假溫舒然挾持小主子的事情了?”
“他不記得的,還有很多。”
“不然咱們兩個去刺殺假的溫舒然?”
“擅自行動,你是想王爺賜你個軍法處置?”
“誰讓她搶了無聊的身份!”
………
清風居的大門是緊閉的,楚堯悄無聲息的掠進院子,聽屋中多人言談歡笑。大概是上上下下的人一起同桌吃飯,逢上孩子滿月喜,故而席間喝起了酒。
“毫無規矩。”他低聲對屋中主僕給予評價。
卻聽屋中忽然安靜,他皺了皺眉,下意識的出於本能反應運功在原地轉了兩圈。
楚堯疑惑,他在做什麼?然後便發現自己的雙腳騰空了。恍惚間一段景象映入腦海,冰雪谷裡,他和一個看不清樣貌的女人在廚房同自己的師父和白師父交起手來,而兩位師父當時就是這樣,雙腳離地走路說話皆無聲。
“大概是我聽錯了。”十三的聲音從屋裡傳了出來。
楚堯勾了勾脣,他怎麼忘了無痕說過,自己最看重的耳力絕佳的下屬已經跟了那個女人。
“我怎麼瞧你這兩日都是精神恍惚的?別是香雲快生了,你這個做孩子爹爹的緊張的連耳朵也不好使了?”是那個女人的聲音,帶了幾分調侃的笑意。
“姑娘一語中的,十三佩服。先乾爲敬!”
屋子裡的所有人全笑了起來。
“你怎能喝酒?快別喝了,讓我來。”一道男聲。
楚堯聽出來了,是清風子那個臭和尚,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屋子。
“沒事兒,說好等你入了紅塵陪你喝一杯的,今兒滿月,我身體已無礙。來,阿厄。”
杯盞相碰的清脆聲。
楚堯兀自繃緊了下顎,不知爲何心裡有些憋悶。
“一杯怎行?酒過三巡纔是真情!繼續滿上!”
“阿紫……”
還真情?楚堯冷哼,決定不再聽那個女人的放浪之言,看孩子纔是正經。轉身欲離時,卻聽見了孩子的啼哭聲。
他停下腳步,聞屋中挪凳子的聲音。然後——
“大利醒了!”不知是誰說話。
但這個‘大利’是什麼玩意兒?他孩子的名字?如此隨便!
“這是餓了,要吃了。姑娘快進裡間……”
“進什麼進?不是備了一點嗎?你給喂上,再接着出來喝!”
楚堯一臉莫名其妙的咀嚼着這個‘備’字,又聽那個女人不滿的嘀嘀咕咕,“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醒了就知道哭。我家大吉就不哭,餓了也不哭!這小子……就和他爹一樣是個混蛋!”
“姑娘消消氣,大利還小嘛!”
“就是就是,來來來,我敬姑娘一杯!”
………
某被罵了混蛋的爹爹站在廊下窗戶邊,氣得太陽穴突突的跳,淡緋色薄脣抿成了一條線。隔着一扇窗戶聽着屋子裡傳來孩子“啊咦”的囈語,努力剋制胸腔間的怒火。
只等屋中那個喂孩子的人腳步遠去,飯桌上最喧譁的一瞬間,推窗翻進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