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萬花樓彼時還位於太湖邊上,當時的萬三娘,僅爲四大才女之首。適逢某日,詩文大賽時,衆才子正爲與萬三娘幽會而鬥得不可開交,一名着裝怪異的刀客進得大廳。許是長時間沒洗澡,他的身上散發着一股異味,衆人紛紛避讓,並不住叫罵指責,引發了小小的躁動。
刀客漫步走進大廳,忽然,四名勁裝結束的漢子上來將他圍住,喝令其退出去。刀客聞言不語,忽地將手中巨刀杵在地上,轟地一聲巨響,四名漢子盡被震出數米遠,躺在地上。餘人只覺腳下一陣晃動,竟似地震一般。
樓上老鴇喝道:“你是何人?膽敢到此造次。”
刀客擡起頭,凌亂的頭髮下,那張冷峻的面孔讓諸人望而生畏,他冷炯的眼神緊盯萬三娘,冷冷道:“讓她陪我喝酒!”
老鴇怒道:“不知死活,來人吶,把他給我攆出去。”
數十名漢子應聲從四處跳了出來,個個手持棍棒,凶神惡煞。
萬三娘微微一笑道:“就是他了!”衆人震驚。
刀客被帶至萬三孃的閨房,下人早就備好了酒菜。刀客坐在桌旁,將巨刀立在一側,萬三娘即爲其斟酒。
刀客道:“你不怕我?”
萬三娘笑道:“你又不是鬼,怕你作甚?”
刀客淡淡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別人都嫌我臭,你不嫌麼?”
萬三娘道:“換身衣裳的事,沒甚麼大不了!”又爲他倒滿了酒。
刀客默然不語,連飲數杯,萬三娘只負責爲他倒酒,不多說話。
好半晌,刀客又道:“我注意你好久了!”
萬三娘笑道:“那又如何?”
刀客道:“我本是一介書生,但文筆不上進,來萬花樓無數次,皆無緣目睹你芳容。”
萬三娘道:“所以你選擇做了刀客?”
刀客道:“沒有,我選擇了遊學,但智者說我資質愚鈍,不可教化,所以我選擇了死亡!成爲刀客,也是無意間的事。”
萬三娘道:“爲了我你這般大費周折,現下我就在你面前,卻又爲何不敢直視?”
刀客沉默半晌,忽地起身,抓緊她的雙臂。萬三娘一驚,手中的酒壺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蓬亂的頭髮下,一雙冷炯的目光,神采奕奕,純潔剔透。她的面容姣好,粉嫩的臉頰,如三月桃蕊浸在春雪。
刀客道:“做我的女人!”冷冷的言語,霸氣十足。
萬三娘笑道:“想娶我?你看上我哪一點好?”
刀客道:“你長得漂亮,你有雙會說話的眼睛。”
萬三娘道:“那你怎麼不問問我喜歡甚麼樣的男人?”刀客怔住了,捏着她雙臂的手鬆開了。她又道:“我喜歡有作爲,有膽色,能讓天下人臣服的男人。”
刀客道:“這個容易,你等我!”即拿刀出門。
萬三娘道:“等等,假如你一去無
回又將如何?”說罷取出一粒藥丸,道:“這是我太湖的慢性龜毒,如果你吃了……”話語還未說完,百里疾已伸手奪去藥丸,吞了下去,隨即出了門,萬三娘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刀客走後沒幾日,江湖上即傳來江南五湖衆高手,雲滄衡、蔚成蔭、金頂峰、冷霜秋等被人擊敗的消息,此人名曰百里疾,手持追魂刀,驚魂十一斬天下無匹,被人奉爲刀聖。
萬三娘知道百里疾便是對她傾慕已久的那名刀客。百里疾打遍江南五湖,即前往中原武林,少林寺弘揚和弘清、河北唐門唐御疆等各派高手,皆敗於其手。
百里疾打遍南北,凌駕衆掌門、高手之上,四海無人與之相較。他榮載而歸,暗中來到萬花樓,潛入萬三孃的閨房。彼時的百里疾一掃之前的晦氣裝扮,衣冠整潔,英姿勃勃。
萬三娘先是一愣,隨即笑道:“是你!”
百里疾道:“對,是我!”他滿心歡喜,卻沒有顯露出來,心想此番定能得到伊人芳心。
萬三娘道:“刀聖!這個名字很響亮,卻是徒有其名。”
百里疾登時變了臉,全無血色,道:“甚麼意思?”
萬三娘道:“你可知這世上武功最厲害的三個人是誰麼?”百里疾怔住了。她又道:“人稱劍神的名劍門掌門聞人奪命,江南五湖前盟主傲天下,中原武林盟主定江南。”
百里疾道:“定江南稱病,不敢與我比武,聞人奪命和傲天下皆已退隱,我又怎能強人所迫。”
萬三娘大笑道:“你的意思是,你沒和當世三大高手中的任何一人交過手,卻被那些宵小之輩奉爲刀聖?”
百里疾頓覺被羞辱,顏面無存,怒火油然而生,道:“你等着,我一定將他們三人全部打敗!”遂跳窗而走。
百里疾走後不久,即傳出泰山之巔的消息,說法不一,結果是劍神聞人奪命瘋了,刀聖百里疾無影無蹤。自此,萬三娘時常暗暗自責,深夜落淚,自覺失去了全世界對她最好的男人。數年後,她榮登太湖湖主之位,爲免觸景生情,往事憂心,便率人將萬花樓搬遷至杭州城陳塘路。
故事說罷,萬三娘雙眼模糊,淚水瑩然,卻強忍了回去。
應無求心想,原來萬三娘是師傅的夢中情人,險些成了師孃。有情人陌路,讓人不覺傷神,他滿懷憂傷,道:“實不相瞞,師傅早在十六年前便墜崖身亡了。”
萬三娘如遭晴天霹靂一般,怔住了,卻心有不甘,追問道:“那你的追魂刀……”
應無求接道:“我在無望谷中一處山洞找到了師傅的屍首,習得了他留下的刀法。”萬三娘默然不語,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應無求心想,萬三娘這些年孤身一人,定是在等着師傅回來,她如此癡情,當初爲何要讓師傅服用龜毒?不禁想到了山洞中百里疾的屍骨,似有不符,即道:“方纔你說給師傅服用了慢性龜毒,可他的屍骨並無中毒跡象,到底怎
麼回事?”
萬三娘道:“下人端上的酒中有龜毒,我給他服用的是解藥!”
應無求當即明瞭,心想師傅定是誤解了萬三娘,遺言中才未提及她。爲免她傷心,遂對遺言之事隻字未提。
良久,萬三娘神情纔有所好轉。應無求心繫雲城雪的安慰,不想再耽誤,即道:“萬湖主,七天後鄱陽湖再見,我先行一步。”萬三娘點頭稱是,他急出了門。
應無求回到客棧,收拾好行囊,駕着英白向西而去,一刻也沒有耽誤。鄱陽湖位於江西境內,距杭州近一千公里。好在英白腳力驚人,不遜於千里神駒,次日清晨,他便到得江西。日夜兼程,雖然疲勞,但他顧不得休息,即刻趕往了鄱陽湖總舵。
時維六月,正值豐水季節,鄱陽湖浪涌奔騰,浩瀚萬頃,水天相接,一望無際。鄱陽湖總舵位於湖中心一個名曰蓮花洲的小洲之上,特世而立,與人隔絕,外界只能遙相觀望。
應無求站在湖邊,隱隱可見洲上壁壘森嚴的宏偉建築,心想英白在水上如履平地,如果直接奔往湖中小洲,勢必會引起他人注意,遭到鄱陽湖總舵之人猜疑,視爲敵對可就麻煩了。正想着,一艘小船已劃至跟前。船家是名消瘦的大漢,戴頂斗笠,臉頰神似猿猴,約莫三十多歲。
應無求道:“船家,可否載我一程?”
船家道:“你是要往巢湖總舵麼?那裡可是禁地,旁人是近不得的。”
應無求將一錠銀兩託至其眼前,他忙笑道:“客官你不早說,有通行證絕對沒問題!”伸手拿了銀子,一臉歡喜。應無求帶着英白上了船。
船剛靠岸,船家詭笑道:“客官,我在這等你,回去的費用可是兩倍價錢哦!”
應無求知道這船家心黑,是要坐地收費,想戲弄他一下,亦笑道:“沒問題,你在這等我!”
下船後,他徑直走向巢湖總舵大門,英白緊隨一側。
蓮花洲上別無他物,巢湖總舵偌大的府邸佔了近大半的地方。總舵外圍是丈餘高的青磚圍牆,仍舊擋不住裡面高大宏偉的建築,青瓦紅柱隱隱可見。總舵大門甚爲宏闊,寬兩丈有餘,門前兩根紅柱支撐,屋檐向前傾斜伸展開來。門頂匾額上書“巢湖總舵”四個大字,紅匾黑字,格外耀眼。應無求遠遠便望見門口站了四個勁裝結束的漢子,身着巢湖標示的服飾,正想着如何應答,不覺已至跟前。
看着緩緩而來的應無求,尤其是他身旁高大威猛的英白,四大漢不覺吃了一驚,若是平時,他們早會盤問驅趕,此刻竟誰也不敢開口,皆心想來人不同尋常。應無求只道是前來求見巢湖四位長老的,一大漢便回去通報,片刻出來,即帶他進得院內。
正門對面是一座雄偉的大殿,左右兩側各有至少兩排屋子。穿過青石板路,徑直走向大廳。大廳門頂匾額上書“天下太平”四字,應無求不覺暗笑,心想這湖中彈丸之地,不被湖水淹沒已是萬幸,何談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