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日,吉良義時在江戶城誓師出陣,上泉秀綱作爲先陣大將早一步出擊,三千精銳在一面掌旗武士高舉足利二引兩旗印策馬疾馳而過,其後跟着黑壓壓一大片全身黑衣黑甲背掛黑底五七桐紋靠旗的武士,江戶城外旌旗如林,數萬大軍拖着迤邐的隊伍緩緩行進。
江戶城下町的居民三五成羣的聚集在城外,好奇的打量着吉良軍緩緩離去,他們對這個吉良家還充滿好奇和畏懼,關東已經多少年沒有這麼大的變故,一個京都出身的北條家打下武藏還沒過去多少年,又來一個京都出身的吉良家打下武藏,世間的紛亂變化大概用武藏國的歸屬更迭來概括了吧。
這些町民對吉良家缺少歸屬感也不奇怪,征服者永遠別指望在短時間內建立足夠的擁戴和信望,尤其是像吉良家這種“殘暴”的領主,一上手就把近十萬人捉住扭送“發配”到越後過苦日子,町民們能熱烈歡迎這個強硬的征服者纔有鬼。
武藏國一共就三十萬人口,弄走十萬人意味着少掉三分之一的人口,在古代鄉土意識濃重的時代,哪家沒有點親朋故友被髮配到越後受罪,但是他們面對吉良家的強大武力又無法反抗,此時看到關東鬧起紛爭難免會生出一些異樣心思。
看完熱鬧一些年輕的町民跑到酒屋裡三兩聚集在一起小聲討論關東的變局,話題圍繞着吉良家在武藏國今年的變局以及吉良家的移民策略,一些年輕的町民不斷的咒罵吉良家不得好死,更激進的町民試圖鼓動說服大家去投靠古河公方反抗吉良家,只是話一出口就被年長的町民呵斥,遂不敢繼續堅持。
躲在角落裡的吉良家的忍者冷冷的注視着鬧事的年輕町民憤憤不平的散去,暗中跟隨他們查清住址然後悄悄把他們的名字記錄下來。盤算着怎麼把這幾個刺頭引到暗中監視的叛軍中間,再找個機會將這些不安定因素一網打盡。
引蛇出洞一網打盡是吉良忍者最喜歡用的手段,歷次越後的動亂和隱患都是被他們用這種方法給清除。早在吉良義時下令佈置越後移民的時候,物見奉行望月吉長就奉命執行一套“魚鷹計劃”。這個計劃旨在清除吉良家配下反抗勢力,在計劃執行期間他們可以充當錦衣衛緹騎。
在物見奉行的通力合作下,很快就把這幾個懵懂無知的町民哄進只有幾十人組成的叛軍組織裡,這些叛軍還以爲自己的實力在極速膨脹着併爲此大喜過望,卻不知道死神在悄然的收緊他們脖頸上的套索。
幾天後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吉良忍者配合吉良家的城衛軍突襲城下町的幾處叛軍的秘密拠點,抓獲斃殺七十五人並繳獲老式鐵炮三挺玉藥若干。太刀十三柄素槍二十五把木弓六張外加各式甲冑三十餘副,七十多人就有這種裝備在歷次町民發動的土一揆裡絕對堪稱“裝備精良”。
吉良家的奉行衆迅速行動起來,快審快判前後只用三天的時間就把匪首十幾人全數執行絞刑,餘下六十一人全數發配到佐渡島做礦工。這輩子估計是不可能回到他的家鄉,十幾個絞刑架就立在江戶城下町外的大道上,時值夏秋之交蚊蟲孳生沒過幾天就發臭讓行人捂着口鼻繞行而過。
事實證明町民門是不會同情弱者的,尤其是不識時務的弱者更加不會給予寬容,哪怕這些弱者曾經是自己的親朋摯友並給予自己幫助。可在這一刻他們也毅然決然的站在批判席上斥責自己故友的喪心病狂,對於許多缺乏政治立場的町民來說,參與到這麼危險的事情本就是作死,被人捉住就更加沒有值得寬恕的理由,死掉也好免得以後禍及自己。
亂世裡的生存法則讓町民們迅速使用趨利避害的手段躲避吉良家的打擊。索性吉良家的奉行衆也沒有大肆株連的打算,他們把這樁暗自審完就迅速拋到腦後不管,全力處理越後三十萬農民的居住和生活安排,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要知道三十萬人可不是個小數字,三十萬人的住房需要迅速建起來不能讓他們住在帳篷裡風餐露宿,爲此就必須規劃新的城下町給予他們不次於越後的生活環境纔可以,其次是吃穿用度才產生的壓力也不小,雖然這些錢不用吉良家來掏,可臨時居住點不那麼方便也總不是個事。
搬過來這麼多人難免要有點磕磕絆絆,各種口角糾紛都需要奉行衆委派奉行去處理,大到衣食住行小到鄰里糾紛,哪家的雞鴨少一隻哪家的狗偷吃自家晾曬的醃肉,雞毛蒜皮的小事總少不了這些來去如風的初級奉行人,這些十幾歲的小年輕經常從一大早忙到天黑才能安歇,到真的有那麼點社區義工的意思。
吉良義時臨出發前下達一道命令,趁着越後三十萬移民計劃的期間,要儘快將春日御所全盤遷徙到江戶城,同期開工的江戶城改修計劃也如火如荼的展開,首先要把江戶城的小天守本丸以及土塀全部拆掉,下一步就是要把現有的江戶城下町全部拆掉。
江戶城下町的規劃非常不合理,擁擠的道路粘連在一起的木製房屋都是消防的隱患,一個火苗就能讓這所有城下町化爲灰燼,歷史上江戶城數次過火燒的烏七八黑,甚至連江戶城的天守閣都被燒掉,江戶城也因此被稱作是火災城市。
吉良義時還不至於蠢到犯同樣的錯誤,更不允許武家地、寺社地、町民地以六二二的格局劃分,武家用那麼多土地也是浪費,到不如直接交給町民來居住,再把道路劃分爲四間寬的小巷,八間寬的小路,十六間寬的大路等各種規格,一間是一點八米,十六間就是二十八米寬,作爲主幹道用來搞雙向八架馬車並行都是毫無問題的。
春日御所遷徙也就意味着吉良義時的夫人們也要帶着孩子南下武藏國,春日山城只設留守役看護城池。奉行衆及越後的相關機構也隨之遷到江戶城重新設置,吉良義時擺出的架勢就是要入部關東賴住不走了。
比起北條家從伊豆到相模磨蹭兩代人還要直接的多,北條氏康到是想把居城遷入武藏國。只是小田原城經過三代人的建設早就成爲一座天下雄城,想遷走又捨不得廢棄這麼一座老巢。可是不廢棄交給任何一個譜代家臣都不放心,就這麼拖着一直拖到吉良義時從越後殺過來。
吉良義時纔不擔心春日山城被佔據,他離開時就會把二丸以上全部封閉,春日山城並不是交給任何武士,這座城市自始至終都是吉良義時的別館,留守役只是在山腳下的武士敷屋裡看守山城,就好比主人出外遠行讓家丁看房子一樣。家丁只能住在自己的小院子裡看家,不能跑到主人的臥室裡居住。
隨着吉良奉行衆陸續南下,從越後國到上野國再到武藏國的安全防衛等級提升幾個檔次,越後的留守軍勢又派出五千人坐鎮廄橋城維持這條關東大動脈的安全。河田長親擔任此次移民轉運奉行人之一,憑藉出色的內政手腕和多年曆練的豐富經驗,迅速進入自己的職位並乾的有聲有色。
另一個出色的奉行增田長盛則擔任江戶城重建奉行衆的成員之一,他需要做的是跟着調回中樞的三井虎高、伊奈忠家做文書記錄跑腿辦事的工作,據說遠在畿內的山本時幸也對江戶城的興建工作給予許多資料和意見的支持。
增田長盛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宏偉的新城建設計劃。新建的江戶城下町規劃非常龐大其中囊括的土地面積高達一萬町步,這也就意味着要使用一百平方公里的面積,足以完爆京都城的二十多平方公里的水準,據說一共爲三期工程歷時超過五十年才能完全建成。
第一期工程就是要將江戶城建設的像現在的京都成一樣大,兩千町步的核心城區要以正在修建的江戶城爲中心開始建設。這座江戶城將成爲吉良義時未來的居城,預計主體建築全部完工需要整整三年的時間,還不排除更高的建設要求會進行方案調整和加強。
看到這個驚人的計劃把增田長盛興奮的幾天都沒睡好覺,不過他知道這個計劃目前還是高度機密,江戶城需要三年以上才能建成,一期工程的城下町需要的時間更是長達八到十年,其中以板葺與三合土爲主的新式城町會成爲關東建築的新標杆,十年內預計投入的建造花費將超過永樂錢七百萬貫文,並且可以保證未來一定是超支而不會更省錢。
直江津的町民聽說公方殿下離開越後要到江戶設立居城,就出現大批町民追隨南下的情況,這到是大大出乎吉良家奉行衆的預料,直江津町與春日山城下町裡二十萬町民是吉良家多年積攢的心血,成體系的手工業發展的非常好,每天僅僅是稅收就可以日進斗金,無論是吉良義時還是奉行衆都沒有讓他們南下參與到江戶城大工地建設的意圖。
先後有上萬名町民拖家帶口的南下關東投奔江戶城,這一變化讓奉行衆感到措手不及,只得儘快徵發武藏國農民的普請役儘快修造江戶城,這麼多町民追隨南下掀起直江津的一陣騷動,連帶着新潟町也出現不同程度的人心浮動,使得細川藤孝身上的擔子非常重。
奉行衆迅速召開內部工作會議商討對策,最後擬定一道政令發回越後格町張貼,政令裡暫不鼓勵町民們盲目的跟隨南下江戶,因爲江戶城的城市建設還遠沒有正式展開,在越後的大多數町民早已習慣發達的城下町設施以及優越的生活條件,盲目的去一個大工地其實得不到多少需要的東西,反而會造成許多經濟損失。
好不容易安撫躁動的越後町民,而此時下総國的戰事也正式爆發,吉良軍的先手役迎頭撞上關東國人聯軍的先鋒部隊,或許是吉良軍的行動迅疾出乎關東國人的預料,這支關東國人軍的準備並不很充分,只是臨時變陣做出抵禦的姿態並派出使番聯絡盟友。
上泉秀綱率領上野七本槍以鋒矢陣強行突開一道缺口。隨後趕來的小幡信貞、和田業繁、安中忠成率領的一千餘騎馬隊迅速跟進,生生把這道缺口給鑿出一個大窟窿,接下來就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潰敗,狼狽逃竄的國人軍完全沒有陣形可言。被上泉秀綱攆着追殺數裡直到發現附近有關東國人軍的主力活動才停止追擊。
完全沒有想象中激烈的碰撞,就連上泉秀綱也沒料到這合戰打的這麼輕鬆,自己對抗的軍勢起碼有五千餘衆。看的出他們是作爲先鋒警戒作用的軍勢,配置的騎馬隊和足輕隊也比較合理。可這場短促的戰鬥前後持續不到一個時辰,幾乎從一接觸開始就呈現出一邊倒的局勢,似乎關東國人衆的抵抗意志並不堅決。
先陣的諸將對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因爲擔心過度冒進會把自己給陷進去,經過商量上泉秀綱決定則一山坡紮營並放出騎馬隊打探敵軍虛實,經過從活捉的武士俘虜處審訊得知,關東國人聯軍內部出現巨大的動盪。起因是部分有力國人衆突然宣佈撤軍,給本就不團結的國人聯軍造成巨大的影響。
聽到消息就讓上泉秀綱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攸關關東聯軍動向的第一手情報都是十分重要的,於是他立刻着使番把這條情報回報給本陣。經過漫長的等待直到第二天上午,吉良軍的主力纔開赴下総國境內。
設在葛飾郡內的軍帳裡,吉良義時面含微笑聽着上泉秀綱彙報最新的情報,駐紮在古河御所的關東國人衆不出所料的鬧起內紛,事件的爆發是以佐野昌綱的離開爲導火索。就在上泉秀綱入侵前的幾天,佐野昌綱帶強調自己的領地靠近上野國,實在不宜過度摻入幕府兩位御所樣的戰爭,第二天就帶着軍勢離開古河御所返回唐澤山城。
佐野昌綱的離開到沒有引起太多武士的在意,佐野家歷來親上野國親武藏國很少參與下野國的內紛。自家的特殊情況即使離開也沒辦法讓其他武士詬病,可是誰也沒想到他這一走只是個開始,隨後引發的連鎖反應帶給關東國人聯軍巨大的衝擊。
親隨其後的大掾貞國帶着南常陸三十三館的一門衆打聲招呼也撤回本土,這可是不下三千餘國人離開聯軍,眨眼間就讓本就不多的軍勢又減員一截,更讓人擔心的是小田氏治開始動搖,他家的地盤距離南常陸那麼近,大掾貞國帶着自家軍勢返回常陸國,而他還要帶着郎黨爲古河公方打仗,萬一自己打輸或者折損過重豈不是給大掾家擴張的機會。
在這種擔心下,小田氏治也請求離開古河御所返回自家的領地看護地盤,這個要求當即遭到古河公方的嚴詞拒絕,足利藤政心說你們又看不起我以爲我書讀的少就好欺負,當即就下令從即日起不準任何關東國人衆返回領地,直到打贏吉良軍爲止這道命令都有效。
這下不光小田氏治一個人不樂意,就是看熱鬧的關東國人衆也有些不樂意,心裡想着自己貼錢貼糧給這個草包公方花天酒地,自家有點問題還不讓人撤離又是怎麼個意思,那須資胤一看這個感情好,立刻吼一嗓子我還有事先回去一趟你們繼續,就拋下自家的三個舅舅和那須七騎的大部分主力,回到他下野國的地盤裡籌劃侵吞計劃。
宇都宮広綱一看心下了然,這是要對古河御所聚集的關東國人軍動手,正猶豫着是否要趁機提出家中有事需要回去方便一下,他的兩位譜代家老壬生綱雄、皆川俊宗就提出自己有些不舒服要帶着軍勢回鄉看病。
宇都宮広綱暗罵一聲“我擦”,這明擺着是和吉良家勾結一起想來陰他這個家督,於是二話不說找到芳賀高定表示自己年輕還很年輕,應該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在處理領內政務與傳宗接代上面,宇都宮家的軍勢就拜託給芳賀高定,他帶着自家的旗本武士一溜煙的跑回宇都宮城。
下野國、常陸國連續出現不告而別,或者找個荒誕離奇的理由逃跑的事件,給草創的關東國人聯軍帶來很大的負面影響,足利藤政覺得這些武士是不尊重他這個古河公方,立刻提出要討伐這些不敬公方的惡徒,好在有鬆永久通的勸說才把憤憤不平的心緒給穩定下來。
再回過頭打量古河御所的聯軍,已經從四萬五千大軍降低到湊不夠四萬軍勢的悽慘地步。正感嘆着流年不利喝涼水都塞牙的時候,大關高增與芳賀高定聯合提出撤退的要請,理由是家督離開實在擔心領地再出問題。不如今年的戰事就先打到這裡,明年再來也是一樣的。
“打什麼合戰了啊!餘從年初到現在還沒打一場合戰。這羣混蛋竟然恬不知恥的說先打到這裡!簡直是藐視我這個古河公方的尊嚴!”足利藤政還不知道有“打你妹”這句話,否則他一定會痛快的喊出來。
足利藤政纔不會體諒這兩家武士的苦心,大關高增三兄弟表面上壓着家督十分強橫好像很威風凜凜的樣子,可實際上他十分擔心自己的變節會引起吉良家的不滿,當他得知向來瞧不起的主公那須資胤一聲不吭的跑回領地,就知道這多半是有吉良義時的暗中指引,否則以他家主公的智商是絕對想不出這一招釜底抽薪的狠毒計謀。
時至此刻。如大關高增這般才智高超的武士已經看出吉良家在裡面偷偷調略,這幾家國人衆突然調轉態度二話不說的撤退,還撤退的那麼幹淨果決必定是有問題的,他們沒有選擇在戰場上裡切說明對吉良家的信心還沒那麼強。用一種比較保守的方法來影響關東國人聯軍的信心和士氣也不失爲一種兌現承諾的好辦法。
“這麼說來,佐竹右京大夫還是沒有撤離的意思嗎?”吉良義時拿着蝙蝠扇在手指間轉來轉去,這蝙蝠扇彷彿粘連在手指之間飛速旋轉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引來軍帳裡衆多關東武士的驚訝和佩服。
這是他曾經非常擅長的轉筆技巧,只是多年不用動作生疏許多。類似的小手段他還有很多拿出來震一震關東的土鱉國人衆是絕對沒問題的,他們只會以爲這是京都傳來的高深技藝,而不會懷疑來歷有何種怪異之處。
瀧川時益盯着轉筆的技巧看了好半天,才說道:“公方殿下,是否可以發動總攻擊了呢?兒郎們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時益殿不必着急。公方殿下已經制定嚴密的進攻計劃,只等一個信號就可以引發了。”真田幸隆說道:“這個信號差不多該出現了吧!”
……
在距離吉良軍大營幾裡外的關宿城裡,簗田晴助呆坐在評定間裡一整天沒有動彈,自從吉良軍的密使在早晨向他通報吉良義時的位置,他就保持既不喝水也不吃飯正襟危坐的姿態沒有再動彈過,在他的心裡是十分焦躁和矛盾的。
“到底……該不該背離公方殿下呢?”簗田晴助還在爲當日的選擇感到猶豫,他的夫人帶着年幼的嫡子擔心的望着簗田晴助,這位阪東八平氏大掾氏旁流出身的有力武士,先後扶立兩位古河公方登位,最後卻落得被外甥嫌棄的像垃圾一樣丟掉,心中有多麼的憤怒和不解是可以理解的。
御恩奉公的契約關係在足利藤政的手裡徹底破壞,家臣對主君有大功不賞反而降罪奪職,放在其他武家這便是足以殺死家督的巨大紛爭,比如原胤房當初弄死主君千葉胤直滿門,就是因爲千葉胤直改爲重用寵臣円城寺尚任,又受到足利成氏的挑撥立刻就甩開膀子做掉千葉氏嫡流。
原胤房是大逆不道的惡徒,簗田晴助不願意做這種讓人唾罵的混蛋,可他如果不動說不定就再也沒有機會行動,古河公方足利藤政越來越像一個亡國之君,作出種種匪夷所思甚至倒行逆施的行爲早已傷透古河家臣團的衆多武士,他不動手也會有他的同族動手,到那時還要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是多麼的不值。
簗田晴助一點也不想爲足利藤政而死,哪怕他的父親簗田高助是爲古河公方家戰死,哪怕他這一族爲古河足利家死掉一打的親族一門衆,爲主家奮戰多年得到關東武士的多方讚譽,到此刻都不及足利藤政的不屑和冷漠嘲諷帶來的傷害更深刻,人總是記仇不記恩的動物,足利藤政是這樣沒良心的人,簗田晴助也不妨做一回沒良心的人。
簗田助綱急匆匆的闖進來,看到自己嫂子和小外甥連忙躬身行禮,然後急切的說道:“兄長!我們行動吧!鎮府公馬上要發動進攻了!今晚再不動可就要錯過最佳的時機了呀!鬆永久通已經注意到我們從古河御所消失的動靜,這個秘密是包不住太久的!”
“……”簗田晴助眉頭緊緊皺成疙瘩,兩個拳頭緊緊握住又鬆開如此反覆十幾次,突然擡起頭看着焦急的弟弟還有房間外焦躁走動的同族武士,再回轉腦袋看到自己的夫人嫺靜的一笑彷彿在說一切都聽您的決斷,十三歲的嫡子攥緊拳頭滿懷崇敬的望着他。
他知道嫡子最崇敬的就是自己,立誓要做一個像自己那樣偉大的武士,望着妻兒的神情簗田晴助的心結突然解開,釋然地一笑道:“本家原本還在猶豫着先祖百年的忠誠就壞在本家的手裡,直到此時纔想通一個道理……原來本家最重要的不是忠誠而是家人,還有我簗田家幾百年的家業呀!”
“兄長!您終於想通了!”簗田助綱大喜過望,連忙說道:“當今天下紛亂早就不該抱着愚忠的思想處事的……”
簗田晴助搖頭笑道:“不!助綱說錯了!忠誠是沒有錯的,錯的也不是本家而是公方殿下,而本家依然要爲公方殿下盡忠!我簗田氏乃平氏一流的忠勇之士,五百年來始終恪盡職守從沒有背叛過自己的主君,現任公方殿下足利藤政不賢不肖爲關東武士所唾棄,我晴助願迎鎮府公入古河爲新任公方殿下,就將我簗田氏對關東公方的忠誠獻給新的公方殿下吧!”
簗田助綱被不輕不重的說教一頓,有些尷尬的低下腦袋,看到自己的小侄子衝自己做鬼臉,不禁苦笑道:“早知道我助綱就不惹兄長了,何苦被訓斥一通呢!不過說起來,兄長能想通還是一件好事啊!不知兄長的意思是現在就起兵嗎?”
“起兵!我簗田家決心與古河惡御所足利藤政決裂,從今日起正式起兵迎接鎮府公入古河!”簗田晴助笑着眺望廳外的晚霞,輕聲說道:“這亂世或許要在鎮府公手裡終結了!”
“父親大人!應該稱呼公方殿下!”
“……”簗田助綱悄然退出房間,給這一家人留下享受天倫之樂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