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燦的呵斥聲傳遍了整個院子。正在佈置人手防備枯榮和尚夜探的孫冷橫面色一變,立刻帶人趕了過來;因爲那個聲音裡帶了一個整個江湖忌諱不已的名字——噬骨閻羅!
孫冷橫窩藏的人物中,不但有聯繫搜魂掌的孫冷縱,也就是他的兄弟;而且有同孫冷縱一塊到來的魔教長老噬骨閻羅。
他本是個江湖中的一個小人物,夢想有一天可以縱橫天下,快意恩仇;可惜他資質平庸,沒有名師指導,一切只是水中望月。直到孫冷縱和噬骨閻羅趕來後,他才獲得了機會,不但修習了陰魂手,而且在燕京城這魚龍混雜之地獲得了一席之地;甚至不用看燕家和龍門鏢局的眼色,這是他想都不想的。
但是,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
數年來,明面上他是賓香樓的掌櫃,大半是個生意人;但暗地裡他已經被人變成了劊子手,從各處找來被遺忘或者弱小的人物,給噬骨閻羅和搜魂掌練功。
每當他面對噬骨閻羅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戰慄,那股嗜血和寒毒的氣氛,讓他乖乖稱臣,心志慢慢磨滅。再也興不起半點的反抗之心。
孫冷橫慢慢認識到,他是賓香樓的主人,噬骨閻羅是他的主人。
不過噬骨閻羅很少針對他,而且除了練功之外,從不過問他的事;若有困難,他只消將之並報給孫冷縱,他這位死而復生的大哥背後的勢力總會幫他圓滿解決;對於一個別有追求的人來說,既然主人不干涉自己的日常行爲……孫冷橫漸漸適應並喜歡上了這種生活。
有了這個大靠山,孫冷橫驕橫許多;枯榮和尚的強勢他有過切身感受,固然心驚不已,但是尚未驚慌失措,因此他更有理由相信噬骨閻羅會在院子裡爲他解決一切,這也是他知道大和尚要來,卻沒有加強院子防衛的緣故。
不過孫冷橫同樣明白,噬骨閻羅是江湖禁忌的名字,若是傳出去,雖然噬骨閻羅不怕,但是他孫冷橫現在擁有的一切將消失;他不是傻子,噬骨閻羅絕對夠強,但絕不是天下第一,燕京城中或許就有可以抗衡者。
噬骨閻羅的強勢現在只能在暗處,而且他沒想到在幾十年後,還有人記得這個名字,所以聽到叫罵聲後,孫冷橫立刻趕了過來。
孫冷橫帶着二十多人將院子團團圍住,火把亮起,照亮院子裡的清晰。看着裡面一片狼藉,葡萄架,槐樹,門窗,被強大的氣勁衝擊的七零八散。看着院子中間兩個蒙面的對手,陰魂手忍不住皺了皺眉——並非因爲對手中有一女子,而是因爲他沒有看到噬骨閻羅的身影。
他來的匆忙,雖然未能親眼見到剛纔猛烈而短暫的交手,但是老遠就感受到那股威壓,暗暗驚心;此時此刻,對手猶在,自己最大的依仗卻不見了蹤影。
“難道主人被殺了?不會不會!亡魂閻羅訣乃邪派的至高武學之一,主人已經大成,絕不會被一個陌生人殺死!”
孫冷橫立刻就看出範燦是強弩之末,當即下達了格殺勿論的命令!
老大一揮手,門下八大家將搶先撲了上去,這八人今日被枯榮和尚震住,但畢竟是江湖二流高手,對付強弩之末的範燦應該沒問題——只是孫冷橫的想法。
八大家將今天吃了虧,丟了面子,準備在主子面前找回面子。對手與神秘人拼了個兩敗俱傷,機會來了,八個身影團團殺了上去。
八家將動手的時候,孫冷橫壯着膽子從圍牆上躍下,朝房間走過去。
董婉兒探了探範燦的身體狀況,知道他只是真氣震盪,氣力虛脫,並未有什麼內傷,稍稍放心。小姑娘知道,若枯榮和尚不來,以兩人現在的狀況,很難討得好去。
噬骨閻羅雙手硬抗範燦斬空斷葉的一擊,雖然被他劈飛,但是董婉兒絕對不會傻乎乎的相信一代邪人就此隕落,那廝的亡魂閻羅訣罡氣霸道,在範燦的猛然一擊下仍能將範燦的鋼刀擊碎,武功比之當年又上了一層。若是這人再殺出來,兩人今日真就要栽在這裡!
退一步說,噬骨閻羅爲範燦震懾,暫時無法再做攻擊。若董婉兒一人在此,區區一個孫冷橫上不在話下,小姑娘有十足的把握將他們斬殺劍下;但是此刻範燦勁力全無,站都站不穩,遑論打鬥;這傢伙現在就像出生的嬰兒,連普通人都不如,任何一個人衝過來都有可能廢掉他;所以董婉兒必須分出心神照顧他;有了偌大一個掣肘,小姑娘的戰鬥力弱了大半;雖然不擔心自己會被孫冷橫困住,但是必須多分出一份心神注意屋裡的動靜。
董婉兒左手攙住範燦,右手一甩。手中長劍劍鞘飛出,一串耀眼的劍花抖出。
“區區毛賊,妄想困住你家姑奶奶,不自量力!”
範燦精疲力盡,見四周盡數被圍,董婉兒選擇了迎戰,並未說什麼,只是任由董婉兒帶着自己,閉目養神,慢慢地恢復體內的真氣。
孫冷橫的家將武功遠不如董婉兒,但是八人合力仍不可小覷,八道兵刃從前後左右和上面斬殺過來,賓香樓屬下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要將敵人毀滅!
董婉兒見狀,不慌不忙,嬌叱一聲,身形一轉,長劍向四面八方蕩去,而範燦緊隨董婉兒而動,董婉兒分出一份內力帶範燦而動,但是小姑娘驚奇的發現,臂上的範燦似乎沒有一點重量,輕若柳絮,只要有一點點的力氣。就可以帶動他。
聰敏如她,很快就明白了範燦的狀況,這傢伙不想連累自己,極力減少自己的負擔,真氣驅動之下的範燦身體真就像柳絮,無風時自然不會動,但是他若想動,只需一點力氣就能飛起來。
“原來他還有一分力氣!”董婉兒微微放心,手上長劍又快了幾分。
只聽噹噹噹一陣金鐵交擊聲傳入耳畔,董婉兒帶着範燦在原地轉了一圈,將八把兵刃悉數擋了回去。甚至有一個武功較弱的被她震裂了虎口。
神醫弟子不凡,神偷弟子又豈是吃素的?
董婉兒擔心的是噬骨閻羅,豈會將這些小角色放在心上。
八家將全力殺敵,被董婉兒輕送擋了回去,心下一驚,頓時醒悟:對手共是兩人,只有一人受傷而已,還有一人完好。受傷那人可以擊退屋裡的怪物,其餘一人又豈會是弱者?
八人想起剛纔看到的那片狼籍景象,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他們是孫冷橫的家將不假,但是命只有一條,而且是自己的,丟了之後沒地尋去。想到此,就有一半的人有了二心,手上力氣弱了幾分,爲開溜做好了準備。
八人被擊退,穩住陣腳,重新圍上去,雖然氣勢弱了二分,但是攻守更爲嚴密,隱隱有一套陣法,將董婉兒和範燦困在裡面。
董婉兒將展開古星移所受劍法,護住身邊的範燦,與八人戰在一處;八家將雖有幾分本事,但與董婉兒差的太多,雖然聯手威力增加,但不敵之勢五招之後就顯了出來。
董婉兒劍法如電,刺、斬、削、撥,外面八人根本無法靠近五尺之內,範燦見狀,暗讚一句,低聲在董婉兒耳邊道:
“姑娘不妨先將在下放下,打發了這幾人!”
董婉兒也不答話,左臂一鬆,放開範燦,仙人指路。右臂擡起,刺劍未止;橫着一掃,將周圍八人悉數逼退,腳踩九宮八卦,將自己的行走圈子擴大了一倍,長劍霍霍,疾如閃電,將範燦護在裡面,穩若泰山。
董婉兒輕功不如範燦,那是因爲範燦太強,但是除範燦外,江湖年輕一輩中可以贏過她的人屈指可數;而且董婉兒的手上功夫遠超範燦隨胡云學了幾年華山功夫的傢伙。
“殺了他們!”有人大喝道,“兄弟們,這小妞和這老頭已是強弩之末,宰了他們爲……”
“噗!”
那廝是八大家將中對孫冷橫最死心塌地的人,見同伴力怯,便出言鼓動,可惜董婉兒直接用行動否定了他的話,長劍一抖,從那廝前胸紮了進去,給他來了個透心涼;那廝忠心未表完就死於非命。
“老大!”與他交好的一人驚呼道,瘋也似的撲上來,可惜武功太差,被董婉兒手起劍落,斬殺於地。
八人中瞬間被董婉兒殺了兩人,而且是這裡面武功最高的兩人,這預示着什麼?其餘六人頓時覺察到了不對,眼前這個蒙面小姑娘是個殺星啊!
有了怯意的家將的攻勢弱了許多,甚至董婉兒稍有進攻,他們便後退幾步。
董婉兒殺人立威,見對方如此,冷冷一笑,回身望範燦一眼,見他全神貫注恢復,索性將目光轉向自己的六名對手。
六名家將被董婉兒目光掃過,只覺得脊背發涼,額頭冒汗,緊緊守住自己的門戶。
正當董婉兒準備再殺兩人時,噬骨閻羅那刺耳的聲音從屋裡傳了過來:
“好刀,竟然破開了本王的亡魂閻羅罡氣!果然是練功的好材料!”
隨着聲音的響起,那個詭異的身影重新出現在門口,身上的黑袍破破爛爛,露出裡面嶙峋瘦骨;刺骨的寒氣涌向四面八方,吹得八方火把獵獵作響。
孫冷橫畢恭畢敬地跟在噬骨閻羅身後,連大氣都不敢出;不過他望向範燦二人的眼神中多了幾分狠厲和譏笑,似乎告訴他們末日到了。
董婉兒見狀,心中一驚,噬骨閻羅在範燦那驚天一擊之下,似乎未受到什麼傷害,這等本事,果不負魔教長老之名。
小姑娘避開六名對手,就要帶着剛睜開眼的範燦離開。
“砰!”“啊!”
周圍突然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緊跟着所有的火光暗了下去,被寒風吹過,很快滅了,院子又成了漆黑一片。
董婉兒暗暗吃驚,朝四面望去,除了尚活着的六大家將之外,孫冷橫帶來的其他人已經全部中毒身亡,他們手上的火把掉了一地。
原來噬骨閻羅剛纔涌出的罡風中帶有劇毒,將這些嘍囉小人物悉數殺死,因爲他不喜歡黑夜中的光亮,更不喜歡自己的眼前出現那麼多人。
“這廝竟然連自己人都殺!”董婉兒在背後對範燦做了個手勢,示意他配合自己,一舉逃出此地。
打坐的範燦何嘗不是驚訝,剛纔的一刀雖然猝然而發,但幾乎凝聚了他全部的真氣,雖然不能和調動天地的最佳狀態相比,但範燦已經盡力。
噬骨閻羅仍能行動自如,說明這廝未受什麼大的傷害,範燦如何不驚?
感受到噬骨閻羅凌厲的氣勢,稍稍恢復的範燦緩緩起身,蒼老桀驁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愧是噬骨閻羅,接了老夫一招竟然還有再戰之力!”
轉而聲音一變,厲聲道:
“孫冷橫,你和這等敗類狼狽爲奸,不怕天下英雄將你這賓香樓砸成碎土嗎?”
孫冷橫被範燦嚴厲的呵斥嚇的打了個寒戰,他好歹也是個武功一流的高手,本以爲範燦已是強弩之末,卻未料到他尚能行走,而且從他的話裡看得出來,他受傷並不重;陰魂手額頭冒了冷汗,範燦說的不錯,窩藏魔教長老犯了天下大忌,此事已經不能善了!
範燦的一句話讓孫冷橫絕望,又讓他鐵了心跟隨噬骨閻羅,正要大聲反駁,但是感覺到範燦身上傳來的驚濤駭浪般的氣勢,話到嘴邊突然口乾舌燥,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只能望向噬骨閻羅。縱然這個人殺了自己的從屬,只能當沒看見。
“本王接你一招,你是否要接本王一招呢?”噬骨閻羅舉手投足之間殺了十多人,毫不在意,似乎這些人根本就不該存在似的;只是一雙鬼眼盯着範燦,冷冷地問道。
範燦幾乎消耗殆盡,縱然他是天縱奇才,也無法立刻恢復,如今只是嘴硬而已。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雖然董婉兒武功高強,但是要想從噬骨閻羅手下逃脫,怕是會有幾分困難,何況還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
爲今之計,就是拖延時間,等枯榮大和尚趕來;只要佛聖趕到,他們就算逃過了此劫。
因此,範燦將剛剛聚集起來的一絲真氣悉數化爲氣勢,遮掩了自己的虛弱;神功本天成,任是噬骨閻羅縱橫江湖幾十年,也沒看出來什麼破綻。
其實噬骨閻羅也在暗暗驚心。
在無極崖一戰中,他遭到蓮花二老重創,武功廢了大半,躲過正道的追殺後,他一直隱藏身份,全力恢復功力;後來在魔教天血一支的幫助下,將孫冷縱收入門下,有孫冷縱帶領,到了賓香樓,有了孫冷橫的活人供應,恢復起來更有希望。
饒是如此,也花了他二十多年時間;如今不但昔日武功恢復,噬骨碎心掌和亡魂閻羅訣大成,而且在噬骨碎心掌的基礎上創出了一套無間地獄掌掌法,威力更勝。躊躇滿志要找武林正道報仇,一洗當年無極崖之辱。
沒想到的是,剛出關沒幾天就遇上了範燦,躊躇滿志被範燦一刀劈去了大半;雖然範燦搶先動手,而且自己輕敵,但第一仗如此,老怪物很是憤怒。
不過活了那麼長時間,而且死過了無數次,固然是兇狠殘暴,但是知道生命的可貴,而且從範燦的刀法上他趕到了熟悉的氣息——狂雲刀!
他的感覺沒錯,範燦與朱望一戰,被狂雲刀一往無前的氣勢折服,數次回憶朱望那種狂雲化雨的狂態,漸漸有些感悟,使出來時就夾雜了幾分狂雲刀意。
由於對刀法的感悟超過朱望,範燦雖然只看過幾次狂雲刀出手,但是意境上甚至超過了朱望;當然只是意境,他不可能真的在狂雲刀上超過朱望,且不說他對狂雲刀法法訣一竅不通,即便是給他法訣,他也沒有把握超過豪氣萬丈的朱望。
“老夫出招,只攻不守!”面對噬骨閻羅的挑戰,範燦針鋒相對。
噬骨閻羅咯咯喳喳的怪笑一陣,嚼骨之聲令董婉兒和六個家將頭皮發麻。
“沒有了刀,你如何只攻不守?狂雲刀的持有者,五分功夫都在刀上,你刀已經被本王毀掉,我看你如何接下本王一招!”
話音未落,亡魂閻羅真氣增強幾分,席捲整個院子;他身邊的孫冷橫被氣勢一壓,蹬蹬蹬連退幾步,才稍稍鬆了口氣;本已經到了他們身邊的六家將更是不堪,只覺得全身血液都被刺骨的寒氣冰封,驚駭地望着噬骨閻羅,全力抵抗那股發自骨子裡的恐懼。
董婉兒已經有了準備,她師出名門,古星移絲毫不輸魔教長老,沒有被閻羅真氣傷到;倔強地站在範燦身邊。
範燦就沒那麼好受嘍,他本就是強弩之末,只靠着一點點真氣站在這裡;被刺骨的寒氣一衝,銀牙緊咬纔看看穩住身子。
可惜他極力維持的假象很快就露出了破綻,噬骨閻羅前進一步,他的身子不爭氣地向後倒去。
董婉兒連忙將他扶住,小姑娘沒有捨棄範燦,倔強地站在原地。以她的本領和對燕京城的熟悉,從噬骨閻羅手下逃走沒什麼問題,但是神偷的弟子豈能丟下同伴?
噬骨閻羅見對手突然倒下,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過來,怪笑道:
“原來只是個廢物!既然如此,就留下來於本王做個練功材料吧!”
說完一步一步朝董婉兒走來。
正當董婉兒幾乎絕望的時候,一股宏大溫和溫和的勁風突然從身後吹來,瞬間驅散了亡魂閻羅真氣。
“阿彌陀佛!原來是日月教的邊施主,少林枯榮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