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他們問及瀟琳琅爲什麼消失的時候,端木洌卻只是說“一切都是誤會”,然後就什麼也不肯再說了。不過身爲男子,端木燁或許沒那麼細心,對於“知兒莫若母”的洛雨竹來說,她卻很容易就猜到他們這些小兒女之間的打打鬧鬧是爲了什麼,無非就是“情字擾人”而已,所以她也就不再多問。況且她一直都知道端木洌絕對不是個做事喜歡衝動的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自有他的道理在,否則他不會將整個青花·蝶韻玩得得心應手,營業額逐年遞增。何況對於感情的事,做父母的不需要干涉,也干涉不了,唯有默默祝福他而已。
於是當三年之後,端木洌帶着容顏絕美、氣質清雅高貴的瀟琳琅來到端木家,正式將她介紹給端木燁夫婦的時候,兩人不禁心領神會地對視了一眼,各自微微地笑了起來。洛雨竹更是瞅了個機會,在端木洌耳邊輕輕問了一句話:“怎麼,誤會都解釋清楚了?”
用的雖然是問句,語氣卻絕對是肯定的,因爲她很清楚,既然兩人已經到了拜見雙方家長的地步,那就說明彼此已經認定了對方,再也不會輕易改變了,何況他們對彼此的認定居然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如果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還不足以讓他們考慮清楚一份感情的話,那麼這兩個人也太沒有擔當了。端木洌從來都是個有擔當的男人,所以洛雨竹從來不需要爲他的選擇擔心,何況,瀟琳琅的氣質修養都讓洛雨竹相當滿意,絕對是個拿得上臺面的大家閨秀,不會辱沒了端木家的門風。
像端木家這種家庭,自然也會在乎“門當戶對”這一點。不過他們所謂的“門當戶對”倒並不是說瀟琳琅非得像端木洌一樣出身貴族世家,或者必須身份顯赫,是什麼大官貴族家的大小姐之類。而僅僅是指端木家的兒媳婦必須是正正經經的好女孩兒,必須受過良好的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因而能夠談吐優雅,舉止得體,懂得進退,而且要心地善良,作風正派,知道潔身自好。只要能夠如此,小家碧玉也是完全可以毫無阻礙地接受的。
至於經濟狀況方面……像端木洌這樣的家庭,還會缺錢花嗎?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找一個家庭富有的女人來補貼家用,只要她能夠孝敬父母,體貼丈夫就好了。而瀟琳琅,無疑就滿足這所有的條件,所以端木燁夫婦在經過了一個晚上的觀察之後,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瀟琳琅正是他們理想中的兒媳婦。而瀟琳琅在見過了端木燁和洛雨竹之後,原先的擔憂也去了七八成:她原本以爲端木燁夫婦一定會像其他那些豪門公婆一樣,會對自己這個出身小家庭的準兒媳挑三揀四,百般挑剔,苛刻得不得了呢!卻沒想到原來他們都跟端木洌一樣,笑起來的時候溫和得讓人不飲酒而自醉。
當然要想在第一次見面就對對方暢所欲言,像一家人一樣毫無顧忌地說說笑笑,那自然不太可能。畢竟要想融入一個嶄新的家庭,或者說要想接納一個原本完全陌生的人到自己的家庭之中,都是需要時間的。不過既然雙方都對彼此留下了一個極好的印象,那麼接下來的相處也必定會十分愉快,直到慢慢達到融洽和諧的境界。
這次愉快的見面結束之後,訂婚一事便正式被提到了議事日程上。當端木洌與自己的父母開始商討這件事情的時候,他便暗中在心裡發誓:這一次,就算是天崩地裂、風雲變色、或者全世界都要毀滅了,自己也一定跟瀟琳琅成功地訂婚、結婚,成爲最名正言順的夫妻!絕對不會再被任何人、任何事破壞兩人之間的關係!這場曠日持久的感情站已經浪費了他太多的時間,也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他實在已經有些吃不消了。再不把瀟琳琅娶進門,說不定他會鬧個天崩地裂的。
只不過端木洌在發誓的時候絕對沒有想到,真正能夠令他風雲變色的事情還在後面。當然這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既然已經決定訂婚,那麼雙方父母便自然很有必要、也應該互相見個面,在一起吃個飯什麼的,一來聯絡聯絡感情,二來也順便商討一些必要的細節。所以洛雨竹便知會了端木洌一聲,讓他轉告瀟琳琅,請她的父母抽點時間,賞臉一起坐坐。
雖然因爲白浩然拿她抵債的事情,她早已跟白家徹底決裂,但是當一切都時過境遷之後,如今的瀟琳琅反倒覺得當初自己似乎有些小題大做了。不過就是一個母親出於母愛的本能,救了自己的兒子一條命而已,有什麼難以理解的?況且若不是古含珍那樣自私的選擇,自己也就不會遇到了端木洌這個值得用一生去珍愛的男人,既然如此,再糾纏當初那些事情還有意義嗎?
所以當聽到洛雨竹的意思之後,瀟琳琅只是略略沉吟了片刻,便點頭答應下來。關於自己跟白建業夫婦之間的恩恩怨怨,瀟琳琅並不希望端木燁和洛雨竹知道,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大家平心靜氣地在一起吃個飯,商討商討必要的一些細節好了。不過爲了讓這次會面能夠順利完成,瀟琳琅還是提前來到了白家,與白建業和古含珍做了一次懇切的交談。
不可否認,無論是白建業還是古含珍,他們都不是徹頭徹尾的壞人,相反的,他們還算是比較善良的,否則他們不會大發善心地收養了被遺棄的瀟琳琅。怪只怪造化弄人,偏偏生了一個那麼不爭氣的兒子,這才害得瀟琳琅賣身還債,並且徹底破壞了雙方之間原本還算溫馨的關係。所以當重新見到瀟琳琅上門的時候,白建業夫婦都羞愧得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聽到門鈴響的時候,屋裡的三個人都絕對沒有想到門外站着的會是瀟琳琅。所以當古含珍一邊喊着“來了來了”一邊跑過來把門打開,並且看到瀟琳琅的時候,她有好一會兒沒有反應過來,就那麼呆呆地瞪着瀟琳琅似乎更加絕美的臉,恍恍惚惚如在夢中。
看到古含珍,瀟琳琅的心頭其實也頗多感慨。這個女人收養了自己二十多年,那份恩情絕對不算小,是值得自己去報答的。所以在看到古含珍臉上的皺紋和鬢邊的白髮的那一剎那,瀟琳琅終於徹底放下了當初的怨恨,能夠以一種與從前幾乎一樣的心態來面對白家的每一個人了。
看到古含珍還在發愣,她不由微微笑了笑,溫聲說道:“怎麼了,您不認識我了嗎,媽?”
一個“媽”字傳入耳中,古含珍渾身都忍不住劇烈地哆嗦了一下,這才從震驚和詫異中回過神來,更加用力地盯住了瀟琳琅的臉,口中囁嚅着說道:“你……叫我……什麼?”
瀟琳琅依然保持着動人的微笑,並且輕輕握住了古含珍搭在門把上的手,溫潤的眼眸中閃爍着水樣的清靈,輕啓朱脣說道:“媽,我是琳琅,是你的女兒,難道不應該這麼叫你嗎?”
這一次,古含珍終於確定自己沒有聽錯、而面前的瀟琳琅也不是她的幻覺了。一剎那間,她只覺得千言萬語都哽在了喉頭,千頭萬緒的往事都浮現在了腦海中,從收養瀟琳琅的那一刻一直到她絕然離開白家之時的背影,中間所有的一幕一幕都閃電一般在她的眼前劃過,讓她忍不住拋開了所有的一切,猛的把瀟琳琅摟在懷裡嚎啕大哭起來!她哭得很傷心,但是很痛快,彷彿要把心裡所有的內疚、悔恨、自責和痛苦全部發泄出來一樣。
對於古含珍的反應,瀟琳琅並不覺得意外,甚至可以說,根本就在她的預料之中。如果古含珍對她還有一點兒母女親情,那麼當她看到自己的時候就絕不會無動於衷,至少會表現出一點兒內疚的意思的。只不過作爲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她居然內疚到抱着自己嚎啕大哭的地步,還是多少讓她覺得有點兒過度而已。
不過雖然如此,瀟琳琅卻沒有阻止她,任她發泄個夠再說,畢竟這個老人也承受了很多的壓力,這種壓力外人雖然不知道,但是更多的時候,良心的譴責比旁人的指責要難以承受得多。因爲對於每個人來說,你或許可以躲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從而避開任何人,但是你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避開自己的。
裡面的白建業和白浩然顯然也聽到了古含珍的痛哭聲,以爲她出了意外的父子兩人很快跑了出來,並且幾乎是同聲大叫了起來:“含珍!你怎麼了?”
跑到門口,兩人同樣驚異萬分地看着應該絕不可能再在白家出現的瀟琳琅,並且瞬間明白了古含珍如此嚎啕大哭的原因。所以雖然並不像古含珍那麼直白,但是兩人的臉色同樣好不到哪裡去。白浩然有些訕訕然無話可說,而白建業的臉上則充滿了愧疚和自責,根本不敢擡頭跟瀟琳琅的目光對視。倒是瀟琳琅似乎並不打算跟他們舊事重提,因而微笑着打了聲招呼:“爸,浩然,你們都在啊?”
什麼?她叫我爸?老天呀!我沒有聽錯吧?她居然還肯這樣叫我?她不是恨我恨得要死嗎?怎麼會……這是聽到瀟琳琅的稱呼的一瞬間,白建業和白浩然心中唯一的感覺!他們不由瞪大了眼睛,張口結舌地看着瀟琳琅絕美的笑容,險些忍不住伸手掏掏耳朵,以確定一下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看錯了,以至於出現了幻聽和幻覺!
看到他們的樣子,瀟琳琅絲毫不以爲意,接着開口說道:“浩然,你還愣着幹什麼?快過來幫我把媽扶到沙發上坐下,你看她哭得……”
“啊?哦……哦!”白浩然這才反應過來,忙連蹦帶跳地跑過來扶住了古含珍的另一隻胳膊,兩個人小心地扶着哭得渾身發軟的古含珍坐在了沙發上。瀟琳琅吁了口氣,忙隨後扯過一張紙巾替古含珍擦着眼淚,然後微笑着說道:“媽,你別哭了好不好?我要是知道你這麼不願意見到我,我就不來了……”
“不!琳琅!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不願意見到你……”一聽到這句話,古含珍不由大急,一把抓住了瀟琳琅拿着紙巾的手,擡起滿是淚水的臉對着她,掏心掏肺地說着,“我是……我是覺得對不起你,覺得沒臉見你,所以才……我沒有想到你還肯叫我一聲媽,琳琅啊,我對不起你啊……嗚嗚嗚……”
說着說着,古含珍一陣羞愧難言,只得再次哭了起來。瀟琳琅無奈,只得柔聲細語地安慰了她好一會兒,她才漸漸止住了哭聲,輕輕地抽泣起來。大概也是覺得自己這麼大年紀了還要在小輩面前哭鼻子,古含珍很有些害臊的意思,所以一直低着頭揉着眼睛,直到連抽泣聲也可以控制住了,她才擡起頭小心地看了瀟琳琅一眼,遲疑地說道:“琳琅,你……你肯叫我媽,是不是說……你已經有點兒原諒我的意思了?當然你不原諒我也沒關係,畢竟我過去確實太對不起你了,我不該爲了浩然,就讓你……就讓你……”
提及此事,白建業和白浩然的臉色都有些難看。尤其是白浩然,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要靠出賣自己的未婚妻來保住性命,這要是說了出去,天底下哪兒還有好女孩兒敢跟她在一起?那還不得時時刻刻擔心被丈夫給拿出去換錢花了嗎?所以經過了這幾年以後,白浩然才越想越覺得自己當初的做法實在有些太混賬了。儘管他嘴上不願意承認,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其實對瀟琳琅也是存着一份愧疚的。畢竟原來他也是真心喜歡過瀟琳琅的,否則他不會一門心思地想要娶她爲妻。但是……當保住自己和保住瀟琳琅只能二選其一的時候,他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就活該找不到真心愛他的人。
聽到古含珍的話,瀟琳琅不由微微笑了笑,開口說道:“媽,這些話都不必再說了。畢竟浩然纔是你的親生兒子,當初你那麼做是爲了浩然。所以你的選擇雖然對我不是太公平,但卻是人之常情,是一個母親最本能的反應,我想我是不該怪你的。何況當初如果不是你收留了我,我大概也活不到今天,所以那件事情,就當是我們一命換一命,誰也不欠誰了吧。權當是我報答了你的養育之恩,從此之後我不欠你了,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