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冷泉殿,賀蘭煙的心中還在怦怦直跳。由於上次差險些惹出事端的緣故,她不能常常到這裡來,大多數時候只能等着李賢到飛香殿去。然而,今晚她混在隨從中間出來的時候,居然無巧不巧再次遇見了欽陵!
好在這一次她沒有那麼倒黴,對方帶着幾個人匆匆而過,沒有往她多看上一眼。饒是如此,她的呼吸到現在還是亂的,就連李賢來到她面前都沒有發現。
“煙兒!”
李賢連叫了兩聲方纔把小丫頭的魂給叫回來,心裡頗有些納悶。只是,如今時間不允許他多問什麼,因此見賀蘭煙回神,他便立刻說道:“煙兒,和我出去一趟,我有一件大事要你幫忙!”
言罷他不由分說地拉起賀蘭煙的手往外頭走,幾個從飛香殿來的隨從面面相覷了一會,趕緊也追了上去。
一出冷泉殿大門,李賢便叫來一個內侍,狀似漫不經心地吩咐道:“你去一趟白露湯,對屈突小姐說,讓她派人把我要的東西送去飛香殿。”
那內侍聞言連連點頭,慌忙匆匆去了。而直到和李賢走出老遠,賀蘭煙方纔回過神來,迷惑不解地問道:“賢兒,我們這是去哪裡?”
“當然是回飛香殿!”
由於屈突申若已經提過欽陵要去星辰殿求見,不虞被外人瞧見,而一般官員就算知道小丫頭上了驪山也不會聲張,因此李賢一直拉着賀蘭煙的手。
此時,他往後看了一眼,見一幫隨從都是遠遠跟着不曾近前,便壓低了聲音道:“老賊頭的事你應該知道。他今兒個失風受傷,正躲在師姐那裡。欽陵現在應該去求見父皇母后了,爲免發生事端,我必須把人藏到飛香殿。你明不明白?”
賀蘭煙先前見過一次燕三,頗覺得這傢伙有趣,此時頓時大驚。那一夜和屈突申若深談之後。其他的她興許不以爲然,但有一句話她卻記得清清楚楚——在你心目中,他是不是比誰都重要?你可以爲他欺騙任何人?
想到這裡。她立刻定了定神:“沒問題,總之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外婆那裡自有我去隱瞞。飛香殿雖然大,可是能藏人的地方不多,就把人藏在我那裡好了,絕對不會讓別人發現!”
小丫頭如此深明事理,這自然讓李賢大喜過望,他原本還打算要花費好一番脣舌地。眼看晚風日涼。他愈發握緊了賀蘭煙的手,見其嬌俏的臉上隱約浮現出一縷嫣紅,頓時更覺心動,但這一絲綺念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賀蘭煙就算肯爲了他在榮國夫人楊氏面前遮掩,但他那老外婆可不是尋常老眼昏花之輩。那絕對是一個精明透頂的女人,必要地準備不可忽略!
一羣人到了飛香殿。自然免不了要驚動榮國夫人楊氏。聞聽是李賢跟着賀蘭煙回來了,她不禁爲之莞爾。念及這小倆口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她索性也不出去見了。吩咐侍女好生服侍,便自顧自地先行睡下。
李賢坐在主殿的椅子上,耳聽賀蘭煙在攆那些守夜地侍女,又聽她在那裡聲色俱厲地吩咐,忍不住搖頭失笑。雖然按理說賀蘭煙比他大四歲,但不知是小時候的印象太深刻,還是個性問題,他總是得當她是長不大的小丫頭。
但現如今,小丫頭非但出落得風華絕代,而且還能幫上他地忙!
“喂!”他正尋思的時候,卻不防賀蘭煙已經一陣風似的轉了回來,還伸出一隻巴掌在他面前晃了晃,“都安排好了,我那兩個貼身侍女都是自小和我一起長大的,早晚也是你的……反正她們肯定不會透露半點風聲,你就放心好了!”
小丫頭面上閃過的那一縷紅暈李賢當然不會錯過,但對於那一句“早晚也是你的”,他卻不免有些尷尬,哪裡還會提出質疑,連忙把小丫頭拉到身邊坐下。待想再關照,可一看見賀蘭煙那種前所未有的堅定眼神,他忽然又把話頭縮了回去,最後換成了另一句。
“既然後面都安排好了,那我們到外頭去等師姐吧!”
快要到飛香殿地時候,李焱娘便遠遠望見那站在門口的一男一女,男的英挺女的嫵媚,若是不知道年紀的外人,誰都會覺得那是一對無雙璧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引來無窮無盡地豔羨。
她和屈突申若當年便是密友,雖然她早已嫁爲人婦,彼此之間卻仍然聯繫密切。而對於屈突申若的心思,她自信天下沒有一個人比她更摸得透。
那樣一個人前驕傲獨立地女人,其實還是有顧慮有爲難的。就拿如今這件事來說,若不是爲了李賢,屈突
得着這麼經心?什麼爲弟弟屈突仲翔出一口氣都是假不論屈突申若怎麼做,李賢地身邊,早已經被賀蘭煙首先佔據了一塊最大的位置。
她亦是爽朗人,很快就把這些胡思亂想拋在了腦後,遠遠地就高聲叫了一聲六郎。待到近前,她笑吟吟地打量了一眼賀蘭煙,直到把小丫頭看得兩頰發燒,她方纔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賀蘭果然是越來越滋潤了,就是這白裡透紅的臉色,不知道要羨煞多少人了!”
“焱娘姐姐!”
賀蘭煙沒想到這節骨眼上,李焱娘居然還取笑她,不覺有些慌亂。畢竟,她如今還未婚配就已經和李賢成就好事,被別人知道總歸不好聽。好在李焱娘也就只是點到爲止,笑着丟了個眼色就對李賢道:“怎麼,六郎不請我進去坐坐?”
李賢原本以爲會是屈突申若來,想不到竟是李焱娘,更沒想到的是,李焱娘身後赫然是一羣侍女!由於已經是夜間,他看不清這些人的頭臉,但心裡頭那種荒謬的感受就別提了。
由於賀蘭煙把守夜的侍女都被攆去睡覺了,因此李焱孃的到來沒有引起多少動靜。大殿中的燈光也很昏暗,李賢費盡心機也沒在那麼多人裡頭找到老賊頭。等來到賀蘭煙寢室外頭的那間小廳,他方纔看清了那六個侍女是怎樣的光景。
“……”
所有的擔心顧慮都在一瞬間一掃而空,他費盡千辛萬苦方纔忍住了暴笑的衝動,但人已經是情不自禁地蹲在了地上——他不得不說,這幫娘子軍真是太有才了,要不是那雙四處亂轉天下別無分號的滑溜眼睛,他還真認不出那厚厚的脂粉高高的雲鬢下,竟然是燕三這個賊頭!
話說回來,老賊頭作爲男人固然是太瘦了一點,但作爲女人卻剛剛好,那一條長裙端的是無比合身,至於胸口鼓鼓囊囊的物事也不知道是拿什麼充填進去的!而且,一左一右挾住他胳膊的兩個侍女,赫然也是兩個女裝的男人!大約一路上太過吃力,兩人都是滿頭大汗——不,應當是滿頭“香汗”。
“笑什麼笑!”燕三氣急敗壞地一瞪眼睛,想要跳腳的時候卻險些觸動了傷口,頓時齜牙咧嘴地一陣哆嗦,嘴裡還低聲嘟囓道,“換作你來扮女人當然就俊俏了……”
李焱娘朝另三個侍女打了個手勢,見她們退到門邊望風,她這才收起了笑臉:“這傢伙受傷逃遁到我們那裡的時候,一路上曾經留下了血跡,所以大約很快就有人查到白露湯,幸好六郎你的動作快。把人送下山去確實目標太大,這裡倒是好地方,只是要辛苦賀蘭了。”
看到老賊頭扮女人的情景,賀蘭煙也在那裡拼命忍笑,聽到李焱娘這話,她連忙答應道:“焱娘姐姐你就放心好了,我這裡絕對安全,不會有人敢到這裡搜查……”冷不丁瞅見滿臉苦色的燕三,她不覺又想大笑,好容易才硬生生止住了。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李焱娘留下了燕三,卻又從賀蘭煙這裡拉了一個機靈的小侍女湊數——不管怎麼說,來的時候六個人,走的時候五個人,若是引人注意反倒不美。送走了她一行,回到小廳,李賢便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燕三看了一陣,最後沒好氣地問道:“不到幾天兩次失風,以後你別自稱賊頭了,乾脆說是失風賊算了!”
燕三坐在那張早就準備好的軟榻上,一聽這話頓時咬牙切齒:“我哪裡知道這些人忽然會這麼小心,上次我去探消息的時候,分明那個暗樁是沒有的!”頓了一頓之後,他忽地又補充了一句,“我剛剛琢磨過,是不是新羅人上次丟東西的事情給他們知道了?”
李賢起初也覺得有些詫異,此時終於醒悟到了事情壞在哪裡。燕三固然有錯,而他也確實大意了。新羅人那裡丟了要緊的東西,欽陵那幫吐蕃人自然會提高警惕,可問題是,老賊頭上次不是把該聽到的都聽了麼,沒事還竄到那裡去幹什麼?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難免有幾分不善和惱怒。
而燕三在那炯炯的目光下,躲又躲不過,乾脆涎着臉道:“我也是一時心動,那次聽說他們帶了一把吐蕃有名的寶刀,原本是吐蕃小贊普想獻給陛下的,後來欽陵卻自說自話扣下來了。我尋思着偷了他們也不敢聲張,所以……”
李賢聞言自然氣結,但聽到後一句不禁爲之大怒——吐蕃贊普敬獻給他老爹李治的東西,欽陵居然也敢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