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默來得快去得也快,給全體涼州大都督府官員傳達意和相應任命之後,又把隨行的護衛給沛王李賢留了一半,他便立刻開路。臨走前,他還不忘把李賢拖到一邊,很是酸溜溜地說了一番話。
“我自從接了老爺子的班掌管暗衛之後,還從沒怎麼栽過,這次的事情卻讓殿下你的人佔了先,我只怕要被我家老爺子埋怨死了!不過,自從你的人把那證據交到皇后娘娘手中之後,榮國夫人就沒少提到要懲治吐蕃。但是,朝廷海東連年用兵,這國力已經耗費太多,東西兩頭用兵絕非朝廷幸事,你還得勸勸皇后娘娘和榮國夫人。”
證據,什麼證據?
李賢聞言不禁感到莫名其妙,之所以會想到欽陵,完全是因爲一系列的推理,要說證據他可是一點都沒逮到,如今程處默居然說武后拿到了證據,這是怎麼回事?雖說不明白,但他卻明智地沒有多問,而是大包大攬了下來,把這位盧國公送出了城,這才心事重重地迴轉了來。
然而,等他看到程處默給他留的人,立刻爲之一愣——其他的人也就算了,料想是他老爹老媽從親勳三衛中挑選出來的精銳,但是,其中一個人卻顯得異常扎眼,那竟赫然是女扮男裝的阿蘿!
打發走了其他人,見阿蘿那雙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他頓時有些心虛:“你怎麼來了?”
“殿下能私自從洛陽跑到了這涼州,奴婢怎麼不能來?”
阿蘿一白眼睛,竟是流露出一種異乎尋常的精幹氣息:“還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撇下奴婢,這麼大的事情,我愣是什麼都不知道,貞觀殿王總管來傳旨的時候,我竟是隻能默然以對!好在陛下和娘娘都是通情達理的人。又有太子從旁說情,否則我這個服侍你的女官,光是失職之罪。興許就得沒命了!”
從最初的敬稱謙稱到最後乾脆你我了起來,李賢哪裡不知道阿蘿心中鬱結着滿腹火氣。可是,那時候他臨時起意,又怕被人阻撓,哪裡敢一個個招呼打過去?
好在阿蘿不是那種不識大體地人,小性子一陣子就過去了,旋即便說起最近洛陽和長安二城中發生的事。李賢一走,霍懷恩乾脆和馮老沙聯合了起來,然後再通過洛陽令馮子房的門路。硬是被他們從不可能中擠出了一條路,在某個小客棧中拿到了房家行刺縱火案中地疑兇。一番問之後,終於順藤摸瓜端掉了一個吐蕃人在南市開的一家鋪子。
套用一句現代化的話來說,也就是吐蕃在大唐中樞最大的一個情報站被連鍋端了。
怪不得程處默臨走的時候會說那麼一番話!李賢恍然大悟的同時,心中也異常滿意。原本只是他的一面之詞。就算父母相信。終究不能作爲決定性的證據。畢竟。欽陵私自西逃雖說可惡,但仍舊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爲了西逃而在洛陽傷人縱火,那大唐若是不追查。那所謂地大國氣度就不用談了!
這時候,李賢方纔慶幸程處默帶着阿蘿到了涼州來,否則洛陽的消息就都斷了。饒是如此,還是忍不住追問道:“你此來父皇母后可曾知曉?”
“陛下是不知道,不過,皇后娘娘卻是首肯了,否則,我哪裡有能耐讓盧國公帶我千里迢迢到這裡來?”阿蘿見李賢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覺莞爾一笑,“娘娘還交待,讓我好好看着你,若是除了事情唯我是問……所以,從今往後我這個隨從就當定了!”
面對老媽這樣的安排,李賢自然無話可說,當然,若是老媽硬塞了一個他不想要的人過來,那就另當別論了。
李賢到了涼州,欽陵如今卻被堵在洮州。託李賢一路上通知各州縣的福,他這逃亡之路越走越艱難,從原州出發之後遇到了三次盤查,一次比一次嚴格繁瑣,於是,他不得不臨時改變了計劃,重新折回秦州,結果得知安西如今正在打仗,州縣要對去那裡地所有西域商人進行盤查。結果,他不得不拋棄了原本地行頭,使用備用路引想要從洮州疊州經吐谷渾回吐蕃。
雖說這條道異常危險,但他明白吐谷渾有數家貴族和噶爾家族極其密切,因此反而比在中原逗留更加安全。
然而,彷彿是一夕之間,從隴右到劍南,一下子冒出來了無數軍士,幾乎條條道路都封鎖了起來,都在傳言要追查什麼奸細。迫不得已地他只能走山中小道,結果一連三天遇到暴雨,路上苦不堪言不算,好容易越過西
抵達了某個相熟的吐谷渾貴族領地地時候,卻得到了頂地消息。
大唐在涼一帶增兵!扼守安西四鎮的裴行儉居然也派兵南進!
“這不可能,前時我國和吐谷渾交兵地時候,他和弘化公主都曾經數次向大唐求救,大唐皇帝卻按兵不動,這一次怎麼會忽然增兵!”
欽陵又驚又怒,這一路上的疲累和這前所未有的壞消息匯合在一起,他這個鐵漢子也有些吃不消:“我三弟贊婆不是已經帶兵壓進了麼,怎麼到現在還不動手?”
雖說做的是出賣國家的事,但那吐谷渾貴族受了噶爾家族不少好處,再加上吐谷渾親吐蕃的貴族不止他一個,因此,儘管此時欽陵說得直白,他仍舊心安理得:“就在兩天前,吐谷渾得到了大唐的通知,已經動員了不少兵馬。但僅僅是這些人的話,贊婆大人仍然能夠一舉擊潰,但大唐有了準備,裴行儉甚至進兵于闐鎮,動靜似乎……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確實不同尋常!
欽陵看看自己那些風塵僕僕的隨從,想到一路上的狼狽,眉頭登時越皺越深。爲了能夠順利西歸,他已經籌劃了數年,自信不會被人看出破綻,再說事先又刻意裝出了墜馬受傷的假象,在洛陽掀起了連番事故,更能夠拖延不少時間。然而,他才走到原州,官府就反應了過來,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此時,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地道:“你幫我安排一下,我要最快的速度抵達贊婆軍中,這一次若是不打,以後大唐從海東抽身出來,這仗就更加沒法打了!”
足足十天也沒有發現欽陵的蹤跡,李賢知道逮到這傢伙的希望越來越小。就是後世追捕逃犯,海陸空一起封鎖也沒見有多大效用,更不用說這年頭的人力物力了。儘管如此,要報仇雪恨卻也不是沒法子,那就是戰場上見真章。
然而,他這個涼州大都督有可能上戰場麼?
“咳!”
聽到這一聲咳嗽,李賢回過神來,見獨孤卿雲、辛文陵和黑齒常之都看着自己,頓時有些尷尬。好在他臉皮厚,明知自己在人家說話的時候開小差不應該,卻還是滿面笑容地謙遜道:“三位將軍都是百戰之將,我雖然沗居涼州大都督,卻不過是坐鎮涼州,萬一有戰事,這督戰監軍的意味更大些,不會擅自干涉各位軍中的事務。”
見獨孤卿雲和辛文陵臉上一鬆,而黑齒常之卻是笑得古怪,李賢便知道前兩者畢竟不熟悉他,一聽說他不管軍事就如釋重負;而後者想必是從劉仁願劉仁軌那裡聽說過什麼,所以還有些別的念想。當然,初來乍到做出些承諾自然是必須的,至於以後……
“獨孤將軍,你剛剛說吐蕃兵馬已經越過了積石山一帶,依你看,這吐蕃和吐谷渾之戰結果會如何?”
李賢問得謙虛,獨孤卿雲回答得也異常乾脆:“殿下,恕我直言,這仗一旦打起來,如果我大唐不加入戰局,吐谷渾必敗。如今吐谷渾上下離心,通吐蕃的貴族不在少數,之前能夠芶延殘喘,不過是因爲我大唐涼駐兵爲其後援,再加上吐蕃內鬥的緣故。誰知道噶爾東贊這病重的消息雖然是真的,三子爭位的消息卻是假的,不但是假的,而且吐蕃那些世家貴族還被噶爾家族壓得死死的,絕對指望不上,所以纔有贊婆此次帶兵出征。”
若是欽陵再這麼一回去,這西邊……西邊只怕要比東邊還亂!
此時此刻,李賢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高句麗內亂固然是大唐出兵的大好機會,但在他看來,海東那塊地比河西走廊的重要性差遠了。若是讓吐蕃取了吐谷渾兵臨河湟,再讓他們威脅到大唐安西四鎮,吐蕃就有了和大唐抗衡的本錢,更斷了一條重要商路。
高句麗有什麼好打的,打下來還不是便宜了外人,還不如趕緊向西邊增兵!
腦海中轉過這樣一個念頭,見底下三將的表情各異,他忽然想到了一點——眼下遼東大戰的當口,這三人卻不得不在西邊看着,想必也有些不甘心,既然這樣……此時此刻,他的心已經飛到了洛陽的李績身上,可是,這戰機稍縱即逝,老狐狸又異常狡猾,要讓李績進言先定西邊再打東邊,這又談何容易?他這個涼州大都督又沒有出兵權,他孃的白高興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