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陪我在院子周圍轉悠了一下,這座老房子,是我們祖上留下來的,典型的巴渝木結構爲主體的青瓦房,以前的規模比較大,模仿江南的四合院建築,祖父的叔伯們都曾經一同集居在這個院子裡,後來分家立戶,兄弟們才各奔東西了。
再後來‘日’久房子沒有維繕,垮的垮撤的撤,到如今就孤零零的剩下一排三間房子了,後面搭建了一些小棚子圈養牲口,右邊的一間前面是竈房,後面隔了一個茅坑出來。
夏天的時候,一股股濃烈的人畜糞便味道,總是不自覺的躥了進來。有時候遇到雨天,天氣一變化,那茅坑裡白白胖胖的蛆,便會吆三喝四的爬到竈房來……現在想來都會覺得噁心翻胃,但鄉下人的‘日’子,原本就是這樣的過,中間的是間比較大的堂屋,招待接洽客人就在這裡,左邊便是睡覺的臥房。
屋子的前面有一塊石片鋪底的壩子,祖父在周圍種了一些果樹和‘藥’材,又‘弄’了一些竹棍圍了一個柵欄出來,後面是一大片的竹林,記得小時候我們常常去逮些長嘴的竹蟲來烤着吃。
久居繁華鬧市,聽慣了車馬喧譁,一時間移居山野,避開了爾虞我詐、鉤心鬥角的‘日’子,卻反而不舒坦起來!所以這人的奴‘性’,並不是別人能強加予得了的,脖子上的枷鎖,自己不願意取,便永生都要戴在上面。
吃完晚飯,天‘色’開始模糊起來,母親正在陪幺嬸閒扯,我在屋內盯着一臺小得可憐的黑白電視,只能收到兩三個頻道,外面的黃狗突然狂吠起來,接着便聽到了來人的聲音。
“魯三啊,你人還沒進‘門’,你這黃家兄弟就招呼起你來了,快給你本家兄弟下個話,別對我們窮骨頭些下口。”
我一聽這話,偷偷的笑了起來。一來是笑他分明是在取笑魯三叔,因爲三叔的外號就叫“黃冬瓜”來着,二來這說話人的音調太讓人忍俊不已,‘陰’陽怪氣的如同電視裡面太監的口氣。
“你看這瘟喪硬是認得人哦!看到樊大嫂來了就跳那麼高,生怕別個不曉得是你老相好來了,怎麼,樊大嫂今天抹了香香的哇?大黃莫吼了,兩位老爹做主,明兒個就讓樊大嫂接你回去過‘日’子。”三叔戲謔的回敬道。
“哈哈哈哈……院子裡面傳來幾個男人暴笑的聲音。
我們起身去迎接,母親連忙開了路燈,四個人來到了院子,見到我們出來,來人便止住了玩笑話。我一看來人中除了魯三叔和莫端公外,還有兩個怪異的人走在後面。
說他怪異,主要是針對長相,一位七十多歲的駝背老頭,頭頂一個黑帕子包裹着,個子比較矮小‘精’幹,左手殘廢了。手掌和手指全部都沒有,彷彿被刀砍斷了手腕一般,剩下一個光胳膊懸在腰間,手腕的傷口雖然痊癒,卻只留下一個‘肉’球,一個紅布條纏在上面。
這老頭雖然這樣的軀體,臉上卻總掛着笑,讓人覺得比較和善。
還有一位四十出頭的漢子,遠處看還沒有什麼,等他走近了的時候簡直會嚇人一跳!光光的下巴上面沒有一根的鬍鬚,扁平的臉上搭配着小鼻子小眼。左邊的大半個臉全是紅‘色’的‘肉’皮,一見就是從娘肚子裡帶出來的紅胎跡。
好笑的是這人走起路來左顧右盼的,如同風擺楊柳,一個大老爺們,卻有半老徐娘過街的味道。
這幾個人都是本村的,我都認識。我們過去招呼着來人,母親和他們打着招呼,我喊那位駝背老漢爲相爺爺,又對着那太監聲調的紅臉漢子喊了一聲樊叔叔。
三叔說道:“這個是樊叔叔,可不能喊錯了,哈哈……”三叔還沒說完大家便開始笑起來。
“對,娃兒要記到,這個是樊叔叔,二天見面莫喊成樊大姑、樊大姨去了哦!……”那姓相的駝背老頭接過三叔的話也跟着取笑起來,我終歸還是沒有忍住,跟着大家咧開嘴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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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相大叔,你老人家那麼歡喜做啥子!晌午吃了兒媳‘婦’‘弄’的荷包蛋哇?”樊姓漢子用很‘女’‘性’化的腔調反擊。
“嘿嘿,樊大嫂就不知道了哇,我中午去喊相老頭,這‘燒火翁’和兒媳‘婦’兩個在家‘弄’午飯。你們不曉得,這老東西火燒得好哦!一會兒鍋就燒得吱吱兒的響,菜都炒得香噴噴的,倆公媳有說有笑的,煮了飯菜又煮了一大鍋豬食,哎呀,我在‘門’口喊了半天都莫球人答應……”莫端公有板有眼的說道。
幾個老少爺們又開始轟然大笑起來,相老頭假裝生氣的去抓扯莫端公的衣領。“我把你這老狗‘日’的尾巴踩到起了哇?編排起我來,村頭張寡‘婦’的大‘奶’‘奶’沒有把你餵飽麼?要不是石九這個讀書娃在這裡,我把你老雜‘毛’的皮拔下來‘蒙’鼓。”
直到母親和幺嬸提開水進來我們才停止了取笑,西南的民俗裡,最愛開的玩笑就是拿小叔子和嫂嫂,姐夫和小姨子說諢話,但這些都莫過於拿老公公和兒媳‘婦’做文章了。
鄉下的土竈臺多是燒些稻草樹枝做飯,於是竈臺下總是有個人專‘門’負責燒火。老人行動不方便,小孩子‘弄’不來飯菜,於是這燒火的角‘色’多是由這兩種人勝任。
這年老的公公和貌美的兒媳‘婦’獨處一室,難免叫人遐想連篇,自然有些風言風語傳出來。於是也不知從哪朝哪代開始,凡是把和兒媳‘婦’有曖昧關係的老頭子都稱之爲“燒火翁”。西南喊爲“燒火”,北方說成“扒灰”,皆是戲謔之語。
喝了一會茶,三叔把母親拉到一邊,說這裡有他,喊她過去休息,大家準備商量給我治療的事情,她和幺嬸在這裡大家反而不方便說。
我知道這姓相的老頭是木匠,平‘日’做些木工活,姓樊的漢子是個廚子,做得一手好菜,這方圓百里人家cāo辦的紅白喜事,決計離不開他。
我聽到三叔悄悄對母親在說什麼那二位明裡是木匠廚子,其實暗地都是法術高超的巫師神漢。
於是母親過去對大家說了些感謝的話後,便拉着幺嬸往外走,幺嬸本來還想看看熱鬧,但見母親拉她出去也只好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