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小道士在傻笑,於是三叔說:“猴子,猴子,笑嘻嘻的,你歡喜啥?是不是撒了尿在我們的杯子裡面,你偷着在那裡歡喜!”
“沒有,沒有……”這小道士邊說邊跑了出去,我們都跟着鬨笑起來。
“哎,你看這娃娃,剛見到的時候才桐殼大的臉,手腳跟麻桿一樣,幸虧戴道長把他從橋下揀回來喂這麼大,要不是連小命都沒了。”樊廚子搖了搖頭感嘆道。
“是啊,別看這這小兔崽子這個樣,可是跟猴精一樣的狡猾,除了他太師傅,和我們都不貼心。”羅道士笑着說道。
“另外幾位師兄呢,怎麼沒有看到?”三叔對着戴道士說道。
“去大邑鶴鳴山聽講去啦,在這當兒悶着都成呆子些了。正巧那邊的法師在教授戒律,我讓他們幾個都過去聽聽,免得什麼都不懂了,要去大半年纔回呢!”戴老道理着鬍子回答道。
大家坐了一個來小時,猴子又跑了進來,對着羅道士說了幾句悄悄話,然後飛也似的跑了。兩位道長起身帶我們去吃飯,說先去齋堂吃了飯,下午還有事情要商量。一個五十歲的胖道士在準備着飲食,見到我們進去,跑過來咿咿呀呀的比畫了半天,和我們打着招呼。原來是個啞巴,根本說不清楚話,幸虧三叔他們是這裡的常客,所以看動作就知道他表達的什麼意思。飯食很簡單,兩盆青菜和一個野生的羊肚菌,一盤醃製的蘿蔔乾,還有一份豆苗湯。
我知道這道士的飲食是有規矩的,以清淡爲住,大多的派別戒葷腥。不過這道士與和尚是不同的,道教有些派別是可以吃肉的。比如說正一道,他們只忌諱四樣葷腥——烏魚、鴻雁、牛肉和狗肉,這以外其它的都可以吃。但是上清派歷來就有嚴格的規定,正式出家受了初真戒後就不準破葷。
儘管全是素菜,我卻吃得很合口味,米飯也很鬆軟。吃了飯我們又在道觀周圍走了一圈,相木匠和戴老道走在最前面,好象在商量什麼事情,三叔和羅道士緊跟其後。我和賴端公還有樊廚子走在最後面,一邊看着風景一邊閒聊。樊廚子給我說起他小的時候在對面的山峰遇到“鬼打牆”的事情,我正聽得起勁,突然聽到三叔在前面喊我,我連忙跑了上去,三叔說:
“過來九兒,我剛纔把你手背惡瘡的事情給你戴爺爺說了一下,你過來給他老人家看看。”
於是我連忙走到戴無塵跟前,把手伸了過去。這老道一把逮住了我的手,眯着眼睛仔細的看着我的手背,過了一會只見他放開了我的手,擡起頭來說道:“沒有見到過,這樣的惡瘡我也還是第一次見到!”聽了他這樣的話,我心頭一緊覺得很不是滋味。
這老道見我這樣的表情,繼續的說道:“不過也不要緊,天下藥醫天下病,既然有這樣的病症,自然有治癒的方法。有大師傅在,沒有什麼了不得的,他老人家見多識廣,定會找出個方兒出來給你治好。”
“那就是太謝謝道長了,等治好了九兒的瘡,我們一定上來好好的答謝各位道長。”三叔聽他這話,歡天喜地的說道。
“哈哈……你看黃三這人,把我們這些都說成是什麼樣子的嘴臉了,別說太師傅和石老哥的交情,就算是尋常陌生人,我想他老人家見到了也不會袖手旁觀的。”這老道側過身來對相木匠說道。
“感謝是應該的,這也是孩子的心意。”相木匠笑着說道。
“我看這樣,我還有事情要和相老頭說說,現在就由常月帶你們去後院雲集山房找大師傅去,讓他老人家看看你這手背上的問題。”戴老道一說完,姓羅的道士立馬應了一聲,於是帶我和三叔往後面走去。
出了後殿,我們往着左邊的一條羊腸小道直徑的朝後面走去。太陽光透過樹林照射在小路上,溫柔了很多,路的兩邊全是綠油油的青菜,廚房的啞巴道士只管埋頭在地裡拔着草,見我們走過,又咿咿呀呀的打着招呼。走過了菜地,又經過一片松林,一處矮小的四合院現在了眼前,旁邊種了不少的竹子,一羣雲雀在上面唧唧喳喳的叫個不停。
竹林下蹲了一個小孩子,走近一看,原來是叫猴子的小道士在路邊玩着竹蟲,這小傢伙見我們來了,嘻嘻的笑着把一隻大的長嘴竹蟲拿給我們看。院子的入口是一道八卦門,門上寫了“鬆淘居”三個字。門口竟然還有幾隻雞在尋着食,一進院子,裡面很幽靜。
院子中間一棵水桶粗細的黃柏正在吐着嫩芽,樹下面有一個小的池塘,裡面有一大叢菖蒲。一大片芍藥花開得正旺,一羣蜜蜂嗡嗡的上上下下飛。除了這一片芍藥和幾株牛膝,牆腳下面還種了一窪半夏和一支箭,這些草藥我是認識的,都可以用來治療傷筋動骨。
走過芍藥花叢,一個非常老的道士半躺在木頭椅子上打着瞌睡,旁邊一方長着青苔的石桌子上面放了一本發黃的書。這老道滿臉的黃褐斑,頭髮鬍子都是雪白,一小撮稀疏的頭髮挽了一個髮髻耷拉在腦後。或許是太老的緣故,就連我們走到跟前這老道也沒有醒來,自個兒的打着呼嚕。
我瞟了一眼石頭桌子上的那本書,竟然是一本線裝本的《醫學心悟》,我知道這是雍正年間名醫程國彭的著作。從眼前看來,種種跡象讓我肯定這個人就是白龍觀的姚老道。大家等待了半天,羅道士見那老道沒有甦醒的意思,於是上前輕聲的說道:“太師傅,山下的人看你來了。”一連喊了幾遍,這老道才嗯、嗯應了兩聲,擡起頭來望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