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純鈞終於認出了眼前的這柄刀與眼前的這個人。
細川彰原來埋伏在水下好久了,他的目標雖然只是監視李廷相、李純鈞等人,但這並不妨礙好戰的他在戒色上人落水的瞬間將其擊殺。
其實當他認出了孫瑾瑜的身份時,他原來是想找孫瑾瑜報仇的,但他考慮到孫瑾瑜的武藝實在高強,這才放棄了找孫瑾瑜的麻煩,而轉而衝孫瑾瑜身邊的戒色上人下了手。實際上也是細川彰運氣好,這些人當中雖然有半數功夫不如他,卻只有戒色上人和寧王朱宸濠兩人有可能被其一刀穿心而死,這是因爲這二人的外家功夫都不是極強,而且廝殺經驗不夠、反應不夠靈敏的緣故。若是細川彰找上其他人,要想一擊中的卻是不可能的了。周昂就是個明例。
水的阻力因水中物體大小而異,李純鈞本就人高馬大,外加一條長度等身的天罡戟,在水中產生的阻滯感就更非尋常了。而細川彰則不同,且不說其身材遠不如李純鈞魁梧,就是他手中忍刀也是極爲細長、能很大程度的減弱水之阻力,況且紀伊忍者的日常訓練頗爲恐怖,細川彰早在十二歲時在水中就已經如履平地了,因此他較之李純鈞的優勢實在明顯。
李純鈞家傳戟法是天底下少有的馬戰、步戰皆宜的功法,但在水下卻是不成樣子的,而曹峻傳他的上乘戟法他還不能將其發揮的圓轉如意,因而李純鈞打一開始就對自己沒有多大信心。於是,李純鈞在被細川彰破掉數招後,不禁心中生怯而被細川彰招招狠辣的刀法逼得不住地往後游去。
一個好的忍者就如同一個好的獵手一般,更何況細川彰這日本第一中忍!自李純鈞畏戰的那一刻起,細川彰就已經在心中宣判了他的死刑!因而李純鈞雖然躲過了最初的偷襲,卻在之後的逃跑避戰中接連着受了細川彰七八刀,甚至有一刀正劈在李純鈞大腿根上!所幸的是李純鈞內力高出細川彰甚多,《和而不同》第二重內功中對敵人傷害的削減作用在水下也起得了作用,這才使得李純鈞沒有立時斃命。
但李純鈞總歸是受了傷,他在這海中拼命地遊着,不時地揮着天罡戟試圖撥開細川彰的忍刀,卻多成了無用之功。冰冷的海水沿着傷口極大地刺激着李純鈞的身體、打擊着他的精神,李純鈞一邊嗅着自己的血液散發在海水中的血腥,一邊在心中暗自悔恨道:“李純鈞啊李純鈞,你都是死過幾次的人了,怎的還這般怯懦、這般沒用!方纔你若有膽跟他搏命一斗也未必會輸到這種地步!就算是當時死了,也好過現在受這樣的痛楚和罪過吧!”
其實非是李純鈞太過無膽,只是因爲人生來存在着趨利避害的天性及對大自然的畏懼。李純鈞知道自己的附近就有很多高手同伴,因而一開始不肯捨命相拼,他只是想等待別人援救而已,哪怕這種援救只是聲援!想那李純鈞也曾隻身赴會毒龍教,也曾仗義拳打東廠奴,又怎麼會是真的無膽宵小?!
李純鈞心中懊悔,但逃避的動作卻沒有停止,左右都已經這樣了,這時候再停下來硬拼無異於找死,李純鈞雖不特別聰明,但找死的事情是向來不肯做的。
李純鈞又遊了幾十丈遠,身上的傷痕又多出了五六道,只是李純鈞卻仍然沒有見到一個趕來救援自己的人。李純鈞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是在大海之中轉向了!隨着體內精血流失的越來越多,李純鈞的手腳越來越沒什麼力氣,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感受着身後又追到自己附近的細川彰,雙眼冒了金星的李純鈞不由得心中怒道:“就是狗急了也跳牆,老子今天不妨做條癩皮狗!左右是個死,總不能被人看到我李純鈞是被人追殺而死的吧!若是把傷痕都留在身後,就算我李純鈞不死又怎的擡頭做人?!我那三位好兄弟以後還會瞧得起我這當大哥的嗎?!筱媚她還會記掛我嗎?!罷了,罷了,爹孃,你們的仇孩兒今生是報不了了!先祖在上,不知您可否恕純鈞無後之不孝?!……”
李純鈞心緒越來越複雜,但下意識的動作卻越來越明顯、越來越純粹。
停下、轉身、握戟、瞪大雙眼去拼命!
“呀!咕嘟、咕嘟……”李純鈞忍不住大喝一聲給自己提提膽,卻渾然忘了自己身處大海之中,這一下可被海水灌了個不亦樂乎。
就在李純鈞因手捂口鼻而失去平衡的一瞬間,數道血光隱現的寒芒射向了李純鈞的臉面,其中夾雜着一柄一直蓄勢待發的忍刀。
李純鈞握戟的雙手有些發抖,這令他自己都有些驚奇。是的,他是有些許驚惶無措的感覺,但在他的記憶中,他的大腦明明沒有給他的雙臂發出過這樣的指令啊!
“難道……我大限已至了嗎?若非如此,我怎麼手腳不靈呢!……”李純鈞一邊忍受着海水嗆到氣管的痛苦,一邊呆呆的想道。
就在這時,李純鈞身前射來的暗器被一柄長劍悉數擋下,而他本人已經搖搖欲墜的身體也在此刻突然拔地而起,這時候李純鈞終於發現原來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而是有人救了他,並把他託了起來直至送出了水面。
“呼——”李純鈞面對着蔚藍的海平面長出了一口氣。他終是逃過這一劫了。
月的清輝已經漸漸淡去,晨曦伴着朝霞的紅暈似是即將在東方出生。
李純鈞這時纔想起來去看看這個承托住自己全身重量的人,他這一瞧卻是大吃一驚,這個救了他命的人正是他的三弟孫瑾瑜!而跟在孫瑾瑜的身側、助其共戰細川彰這一勁敵的人竟是跟自己有過些許交情的老當益壯的墨龍神劍!
孫瑾瑜此時正肆意揮劍、大展神威,待得李純鈞注視到他時,他好像得到了什麼感應似的,竟在這一瞬停了手,擡起頭仰望着海平面上的李純鈞。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彼此莫逆的微笑由心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