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着,猛烈而急驟。
沒有風,血腥之氣依然擴散開來。
電光閃了又閃,照亮的不僅僅是戰場,還有人間。
一杆白臘杆、精隕鐵做的槍。
一杆透着刺骨鋒寒的槍。
一杆名爲“雪魄”的槍。
“麻桿”出手了,一槍直指仇昌。仇昌在被殺氣鎖定的那一瞬間看到了他,嘴角泛起一絲冰冷的苦笑:“‘綿槍’,又是你這個死太監!”
李純鈞略感詫異地瞄了仇昌一眼,自打認識他起從沒聽過他罵人,因爲一直以來他只會用屠殺來表達對一個人的厭惡,可是現在……
“純鈞,這個死太監交給你了!纏住他就行,等我收拾完這羣混蛋,再聯手來收拾他!”
“你都不是他對手,我能行?”
“誰說我不是他對手!就連你的武功都絕不在他之下,他又怎麼可能是我的對手!只是這閹人所練的‘綿槍’類似於武當的太極劍,擅長借力打力、以柔克剛,你知道我的武功以剛猛見長,正被這混蛋壓制。每次錦衣衛與東廠打架,他都負責纏住我,弄得我有力也沒處使,甚是憋屈!這次他跑到這來,要他連本帶利還來!”
無可否認,“人間”是由很多人組成的,活的,死的,永垂不朽的,行屍走肉的。在閃電亮光的襯托下,“綿槍”的臉顯得尤爲蒼白,像極了義莊中冰冷的屍體。
李純鈞飛身挺戟而來,身在空中一式“君子務本”的腿法踢向“綿槍”胸膛。“綿槍”頓止腳步,側身後移兩步堪堪閃過。李純鈞甫一落地,一腿掃出,腿風帶着混有雨水和血水的沙土朝“綿槍”面上撲來,與此同時一戟直刺“綿槍”右肩,這一戟無論是速度、力度還是角度都幾近完美。
所謂“內行看門道”,“綿槍”無疑是個內行,只這兩招便明白自己功力不敵對手,當下不敢大意,一面兩腳穩紮地面硬捱了李純鈞一腿,一面上身後彎、擺了個“鐵板橋”避過沙塵,而手中長槍一轉“黏”上了李純鈞的天罡戟,右臂用勁將天罡戟向右順勢一帶,化去了這勢在必得的一擊。
來不及管雙腿的痠痛,“綿槍”雙手持槍緊緊黏住李純鈞手中之戟,再不放去。李純鈞頓時感到手中兵刃重於原來三倍,將戟向前刺,那槍便往回收使自己攻勢減緩;將戟往回收,那槍便順勢而來直刺自己前胸;一進一退耗力甚多,而看對方臉色卻顯得頗爲輕鬆。
在黃山求學時,李純鈞曾有幸與前來拜山的武當俗家第一人、四大劍客之一的“紫霄仙劍”切磋,深知太極劍法的厲害,此時不敢再強拉硬拽、徒耗功力。李純鈞也想得開,反正仇昌是拜託自己拖住他,又沒讓自己一定要打贏他,那就拖着唄!也就是李純鈞有這麼放鬆的心態,看仇昌對待“綿槍”的態度就知道當他遇到這種情況時是多麼窩火,恐怕就是一貫處事淡然的孫瑾瑜受到這種待遇也不能像平時那樣笑得出來吧!
沒有李純鈞幫忙,仇昌也陷入苦戰,對方雖然是三流貨色,但總比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要強上許多!但他眼中的怒火,卻讓他越打越瘋狂!李純鈞無須分心去關注,便聞滿地哀嚎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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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漸漸歇了,風卻起了。
地上的血水匯聚成川,順着地勢,自西向東。流過那路邊的草甸子,紅了一地的野草。
吳語摘掉了斗笠,脫下了蓑衣,孫瑾瑜並沒有阻止。
當吳語再次拿起驚風三節棍時,他的速度似乎更快了。孫瑾瑜默默站着,一動不動,看着吳語一步步逼近。
沒有把握的事,孫瑾瑜很少做,除了京城那一次。
他出手了,那一劍很簡單,武丁北伐!
“叮!”
吳語身前的“棍網”破開了,他的肝臟也隨之破開了。
孫瑾瑜的劍擊碎了三節棍中第一節與第二節的連接處,也順勢插入了三節棍主人的肝臟。
孫瑾瑜沒有拔劍,他心中還有疑問:“你本可以避開要害的。”
“但我的兵器躲不開。”
“兵器和人一樣重要?”
“……不是……只是我不配再用這件兵器,因爲它是石前輩送我的……我玷污了它,還損毀了它,所以我只有爲它殉葬……今天,我本不該來這的。”
“石前輩知道嗎?”
“不,前輩他爲免連累鏢局,遠走西域躲避風頭去了。沒想到,劉瑾查到天馬鏢局有八個鏢頭參與了京城一役,而他們沒有像石前輩一樣事先到官府與天馬鏢局解除僱傭關係,結果被劉瑾抓住了把柄。到頭來,天馬鏢局還是躲不過劉瑾的糾纏。劉瑾要求天馬鏢局出動四倍的人力,纔不會追究鏢局‘謀逆’的罪名,因此我們三十二人只有來了。”
孫瑾瑜臉色大變:“那三十一名鏢師全是七十二鏢頭中人?”
“嗯,給你們添麻煩了……咳咳……他們也是逼不得已,如果可以……放他們一條活路,咳咳……劉瑾也知物極必反,因此答應天馬鏢局只需出動一次……你不必再擔心他們還會找你們麻煩……”
生命的降生伴隨着嘹亮的哭音,那麼聲音的消逝何嘗不是生命的流逝。
“睡獅”吳語並不是一位大俠,他只是一個有着不錯江湖聲望和武功的鏢頭,一個靠走南闖北養家餬口的男人;但他又稱得上是位俠士,因爲他雖然身不由己,他的心中卻清晰的分明着善惡,他寧願以死來洗刷身體染上的污穢。在生命的最後時分他仍關心着別人,這樣的男人有什麼好苛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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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愛的暗器收效甚微,上官昱的繩鏢也不如剛開始時那般犀利,但徐愛的腦筋加上上官昱的搏殺經驗,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兩人會合在了一起,被十五人團團圍住,徐愛毫不驚慌的將上官昱託上了自己的肩膀,上官昱也馬上明白了徐愛的意思。
十五名鏢頭,十五個江湖好手,層次分明的向被圍困的二人發動了進攻。徐愛在下,暗器紛飛,上官昱在上,繩鏢兜轉,雖不能如同鐵桶一般毫無破綻,卻讓衆鏢頭始終無法近身。
就在十五人退下思量對策時,兩人出手了。徐愛將四十餘枚暗器幾乎同時射向一個手執鐵棒的鏢頭,那人旋轉鐵棒欲擋下暗器,卻不料頭頂上上官昱的繩鏢像鞭子一樣甩向了自己。眼看着就要腦袋開花,那人急忙後撤一步,卻不料繩鏢一墜纏上了自己的鐵棒。上官昱將繩鏢向後一拉,那人身子未穩不便借力,手中鐵棒生生被人奪走,身上也瞬間中了徐愛飛來的四十餘枚暗器,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見此法得手,趁着其餘十四人尚未醒悟,兩人再接再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拿下五人,剩餘九位方纔大悟、轉而疾攻兩人。但是,徐愛、上官昱配合上漸入佳境,此時更是攻守有方,足以堅持到有人來援,這九人已然無力迴天。
雖然如此,徐愛心中還是極爲急切,畢竟他的愛人和恩師還在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