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順路的馬伏波搭上了王守仁的便車,一路南來。
這些日子裡,衆人越來越熟絡了,尤其是七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其中年紀最大的李純鈞不過二十二歲,年紀最小的周霏霏也將要十八了,微小的年紀差距還不足以令他們之間的溝通產生障礙。
上官昱經過王守讓、周霏霏那連番漢家文化的“教育”,已經走出了最初的迷惘與難過。現在讓她直接面對上官雲姬和其他女衛,她鐵定不願;但要是與其他毒龍教教衆動武,她的牴觸情緒已小得多。這讓周霏霏多次感嘆心有所屬的女孩是瘋狂的,更當面“警告”仇昌莫要辜負上官昱,說這話時卻一直偷偷拿眼剜孫瑾瑜,孫瑾瑜只能裝作看不到。
孫瑾瑜也曾藉機調侃上官昱和仇昌是“無媒苟合”,沒想到一向冰冷果決的仇昌竟效小兒女之姿態,紅着臉堅稱二人一定會堅守禮法、等回京後請父親做主三書六禮迎娶上官昱進門。當徐愛表達了對仇昌那位悍將父親能否同意兒媳婦並非漢人的擔憂後,仇昌梗着脖子吼道:“這點事我能做主!”引得大家大笑不止。
王守讓和徐愛的事由於王守仁就在身邊,衆人不好過分開玩笑。但王守仁也並非是“老頑固”,反而“通情達理”的表示很看好徐愛這個學生,徐愛也發願高中進士之日就是向王家提親之時,讓李純鈞大讚“志向遠大”的同時,也讓總愛玩鬧的王守讓瞬間變成了嬌羞的大家閨秀。
在這一路溫馨的氛圍中,時常感慨自己孑然一身的李純鈞,只好用“緣分未至”的理由來安慰自己被這兩對情侶打擊得蔚爲“脆弱”的心靈,但在無意中發現了孫瑾瑜總在夜晚面帶感傷的眺望星空之後,不禁慨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瑾瑜賢弟”在感情上過得比自己更加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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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又過了五天,距離赴任期限也只剩這個時間了,由於一路上運氣不錯,沒有人再找麻煩,他們離龍場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了。
“老師,快到了!”徐愛策馬靠近馬車車窗,向窗口稟告了一聲。明明還有將近一天的路程,徐愛卻顯得十分急切,看得出,年輕的他頗爲激動,畢竟這次遠行太過“艱辛”!
王守讓撩開窗簾,擡起頭眯着眼感受了一下強烈的陽光,疼惜的對徐愛說道:“曰仁哥哥,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反正還有五天,沒必要在晌午這麼毒的日頭下趕路!”
徐愛廣納善言,不一會兒在官道邊找到一處涼亭,讓大家入亭休息。似乎是老天眷顧衆人,當仇昌最後一個走入亭子時,天色當即轉陰,轉瞬便驟雨如傾盆。
聽着外面雨滴急切而有力的擊打着地面的聲音,衆人皆心中慶幸。小憩了片刻,天卻仍然沒有絲毫放晴的意思,這讓急着趕路的徐愛微感焦躁。
把頭靠在徐愛肩上的王守讓彷彿感受到了徐愛的心情,低聲嘟囔道:“這雨什麼時候停啊?”一旁一直閉目養神、正襟危坐的王守仁突然睜開雙眼,充滿磁性的聲音似帶着一種令人心折的魔力:“當汝心晴之時。”
看到哥哥睜開雙眼,王守讓趕忙正身端坐,卻低着頭不敢接觸哥哥的目光,暗暗憂心不知是否被他看到剛剛那一幕不合“禮法”的場景;徐愛也是滿面通紅,移目眺望遠方,心中不斷向聖人禱告,企盼莫要被老師責罰。王守仁恍若未見地閉上了雙眼,連馬伏波在內的其他幾人俱是竊笑不已。
正當王守讓朝衆人吐着舌頭將頭埋進徐愛懷中時,徐愛突然出聲:“有人來了!”衆人順着徐愛所指方向看去,只見南去的路上身披蓑衣的四十餘人、三十幾匹馬、十幾輛大車組成的車隊正冒雨直奔涼亭而來!
李純鈞、仇昌立即準備好戰鬥,徐愛護住了王守仁、馬伏波和幾個女孩,唯獨孫瑾瑜看着車隊上飄揚的紫色“吳”字旗和車隊中那三十幾匹馬,似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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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語最近真的很無語。
雖然近十年來身爲天馬鏢局四大鏢頭之一的他,江湖地位日益提高,但仍擺脫不了江湖人的最大特徵——身不由己!
世人皆知石將軍爲了報恩留在天馬鏢局,硬是將一間小鏢局發展爲江湖上一大勢力。雖然與江湖上的老牌勢力相比,天馬鏢局顯得底蘊不足,但無論從高手的數量上還是從勢力總人數上,天馬鏢局都足以震懾江湖。
“思賢閣”前代閣主歐陽新蘭曾經有言:“高手的數量決定一個勢力的強大與否。”石將軍雖然從未公開收徒,但天馬鏢局七十二鏢頭哪個沒受過石將軍的悉心指點?與“七絕”高手有“師徒之實”恐怕是任何江湖客都夢寐以求的,有無“師徒之名”反而無關緊要。在石將軍的傳授下,七十二鏢頭都有了二流以上高手的水準,這個數據已經超出三大古族和白鯨幫分別擁有的高手的數量!
而在這七十二人中因擁有一流武功脫穎而出的四個人,被譽爲鏢局的“四大鏢頭”。“睡獅”吳語便是其中之一。
但是,江湖,還是這個充滿利益與紛爭的江湖,即使你已經是江湖最大的勢力也會有人爲了利益而挑釁你,因爲刺眼的陽光從來照不透人心的黑暗,磅礴的大雨永遠刷不淨慾望的塵埃。而當官府插手江湖,充滿利益紛爭的江湖又會混亂的多。
若是官府想要依靠所謂的法律制裁江湖人士,必會遭到強烈的反抗,因爲“法律”這種規則常常會傷害江湖人的利益,會破壞江湖的規則,因此江湖雖不敵官府也會亡命一搏,官府往往得不償失。本朝在丐幫被剿滅後,兩京十三省的二、三品大員幾乎全部遭到過刺殺,不是江湖反抗的最佳明證嗎?!
於是,官府也變得聰明瞭,當他們明白只要自己不介入江湖遲早會內亂的道理後,他們學會了利用利益勾結、威逼江湖人。通過這種方式或介入江湖以維護自己的統治,或借江湖中的奇人異士之能爲自己謀求其他利益,操縱着江湖甚至是天下的棋盤。劉瑾,顯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天馬鏢局並不僅是江湖幫派,在那之前它首先是個鏢局;司馬燕雲並不僅是九大勢力之一的掌權者,在那之前他是一個被冠以“總鏢頭”名號的商人。
商人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官府。
當一個商人的家屬變成朝廷欽犯時,等待他的往往是衙門裡大老爺們毫無止境的壓榨。雖然石將軍名義上脫離了天馬鏢局,但司馬燕雲和他的天馬鏢局依舊阻擋不了劉瑾的慾望帶來的壓迫。不過這次劉瑾要的不僅僅是錢,只因爲天馬鏢局不僅僅是鏢局。
爲了鏢局的生存,吳語只好昧着良心來押這趟“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