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客棧的房間之中,賈詡與嬴不凡二人下棋才下到一半,正當難分難解之際,外面便傳來了一道呼喚賈詡的聲音,而且聽起來還是非常急迫的那種。
“還真是有些掃興,王爺,屬下先失陪一會兒”
賈詡有些無奈地放下了手中抓着的黑色棋子,然後帶着些許歉意地拱手向嬴不凡行了一禮。
“不用,讓他進來吧!本王正好也聽聽到底是什麼事情要如此着急忙慌的”
嬴不凡也放下手中的棋子,看起來饒有興致地對着門口說道:“進來說話,不必在外面站着了。”
聽到這話,外面站着的那個金錢幫幫衆趕忙走了進來,然後二話不說便跪在了地上。
“參見王爺,見過賈先生”
這個金錢幫的幫衆是上官金虹的心腹手下,之前曾經跟着自家幫主一起在那鎮國武成王府呆過一段時間,所以他第一時間便認出了那位鎮國武成王,當下便行了一個叩拜大禮。
“起來吧,說說你們幫主到底讓你給我們傳什麼話?居然會如此着急忙慌”
嬴不凡輕抿了一口茶水,然後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
“幫主和蕭十一郎半路中被人截住了,讓小的回來給賈先生和王葉說上一聲”
那名幫衆跪在地上,神色萬分恭敬地開口回答道。
“什麼?居然真的出了差錯”
賈詡眼神微微一凝,臉上有着驚訝和錯愕之意一閃而逝。
“沒想到在這蘇州城裡面,居然還真的有人能夠攔住上官金虹?說說看,那個人是誰?”
嬴不凡卻是神色上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在放下了手中茶杯之後又看似隨意地開口詢問了一句。
“攔路的人坐在一輛看起來非常破舊的馬車裡面,小的離開那裡的時候,他並沒有露面,不過從幫主的態度上來看,那個人似乎挺厲害”
那名幫衆絞盡腦汁地思考了片刻之後,終於組織出了這樣一個聽起來不是那麼隨意的答案。
“能夠在蘇州城,並且在這個時候出現,又坐在一輛破舊馬車裡,除了那個人估計沒誰會如此符合這一系列特徵了吧?”
嬴不凡黑眸之中閃過了一絲瞭然之色,嘴角也微微掀起了一抹富有深意的弧度。
“好了,你先下去吧,不必擔心你們幫主,有本王在,他是不會有事情的”
在那名幫衆應聲離開之後,這位大秦親王又將目光放在了對面的賈詡身上。
“通知一下現在那個還不知在哪裡喝酒的浪蕩子,讓他帶着阿飛一起,去會會那個人,至少保證把蕭十一郎給本王完整帶回來”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在牆角處便有一道黑影閃過,並傳出了一道擲地有聲的回答:“是!”
“好了,你不用去想這件事情,他們會有人能辦妥的,咱們就在這裡好好下盤棋,等着那些人一個一個跳出來吧!”
嬴不凡笑着說了一句之後,又拿起了手中的一顆白色棋子,然後輕輕將其落在了棋盤上。
“王爺你的意思是………還有人想在蘇州做局嗎?”
賈詡聽到這話,神色上再次出現了些許變化,用一種略帶凝重的口吻開口說道。
“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自以爲是黃雀,實際上卻連螳螂都算不上的人”
“就算是本王自己,也不敢確定是不是最後那隻黃雀,不過好在割鹿刀這件東西對那些江湖人的誘惑力可比咱們想象得大,至少足夠一大部分的人爲其飛蛾撲火了”
嬴不凡又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用一種略顯複雜但又稍稍有些悠然地語氣開口說道。
“可這裡畢竟是大宋,咱們貿然掀起那麼大的風波,只怕並不是一件好事啊!”
在稍稍猶豫了一下之後,賈詡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憂,臉上的神色也並不是那麼得好看。
“你再擔心也沒有用,割鹿刀這個消息一放出去,就算咱們一點也不插手,蘇州也註定是要起風波的”
“而且這蘇州的水可比遠比你想的要深得多,咱們的底牌也並非只是明面上的兩三張而已”
嬴不凡看起來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眼神始終盯着面前的這一盤棋,一枚白色的棋子也在其指間不斷來回跳動着。
“王爺神機妙算,屬下真是佩服之至!”
這句熟悉的恭維話說完之後,賈詡微微低下了頭,而在他那低垂下的眉眼之際,則有着一絲震驚之意一閃而逝。
不止這麼些底牌嗎?爲何我一點都不知道呢?王爺,你瞞得還真是夠深的啊!
想到這裡,賈詡嘴角也隨之微微掀起了一抹難以察覺的苦笑。
“少在本王這裡說這些好聽的場面話,趕緊給我把這盤棋下完,本王好久沒有如此盡興過了,這一次可得下個痛快”
嬴不凡的眼眸之中雖然閃過了些許複雜的深意,但表面上卻是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甚至還用手指戳了戳面前的棋盤。
“屬下遵命”
賈詡迅速收斂起了內心那有些激盪的情緒,然後專心致志地觀察起了面前的棋盤,並快速落下了一枚黑子。
於是,一場棋盤上黑白棋子之間的激烈廝殺,再度展開!
…………………
對於這座大宋經濟最爲繁榮,富商大賈雲集的蘇州城,一向行政效率極低的大宋朝廷非常重視,對此地投以了十二萬分的關注,無論是要人力還是要物力都從不推辭半分。
即便是趙佶這個一向只知道舞文弄墨,沉浸於琴棋書畫之中的昏庸皇帝,也同樣很明白蘇州對於整個大宋的重要性,從不在有關這座城市的政策上做任何爲難。
而這一次蘇州城形勢突然發生變化,趙佶更是連那一向駐守於大宋皇城的天下第一女神捕龍舌蘭都直接派往了蘇州城,可見其對蘇州城的重視。
蘇州可謂是整個大宋商業最繁榮的地方,這裡有着無數的富商大賈,那些在外界能夠憑藉金錢呼風喚雨的大商人們,在這座城裡可謂是比比皆是,幾乎隨處都能看到。
不僅因爲蘇州風景優美,因爲這個地方交通四通八達,可以說是大宋水陸交通網的中心,長期受到那些達官貴人、富商大賈甚至江湖豪客們的青睞。
儘管在蘇州城裡,大宋朝廷的勢力非常強大,但江湖勢力也同樣不弱。
三大慕容世家之一的姑蘇慕容氏、和逍遙派之間有着千絲萬縷關係的曼陀山莊以及那英豪輩出的沈家莊都坐落在此地。
其中名聲最爲響亮,當屬那個沈家莊,因爲名震天下的天下第一名俠沈浪便是從這裡走出去的。
而且沈家莊這個天下有名的武林世家,它本身所經歷的故事也頗爲傳奇。
據說沈家莊的原身乃是盤踞在大秦川蜀成都一地的金針沈家,只不過在很多年前的一代之中理念發生了分歧,然後便有一位先祖帶着另外一支族人遠走他鄉異國,在幾經週轉和遷移之後,沈家莊最後坐落於了大宋蘇州城。
這個傳言應該是真實的,因爲沈浪的母親沈老太君便有着一手金針絕技,在心念驅動下便可以金針點人體各處要穴,既可醫人也可殺人。
在沈家莊離開川蜀之地後,這個武林世家更是經歷了七次衰敗,然後又是七次中興,直到沈浪這一代則是達到了某種程度上的鼎盛。
因爲名俠沈浪在江湖上享有着極高的威望,所以在蘇州江湖武林的各大勢力之中,沈家莊有着極爲崇高的地位。
由於沈浪本人早已和妻子朱七七以及一衆好友一起浪跡天涯,如今的沈家莊乃是沈浪的母親沈老太君管事,沈家嫡系後裔也只剩下了沈浪幼女沈璧君一人。
不過即便是如此,這位沈老太君在蘇州江湖武林上的地位也是極高,哪怕是曼陀山莊那位一向自命不凡,動不動就要殺人做花肥的王夫人,在這位老太太面前也同樣是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造次。
就連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的鑄造師徐魯子,也和這位沈老太君相交莫逆,願意將畢生心血所鑄成的割鹿刀交予其保管。
不過因爲前段時間割鹿刀就在沈家莊的消息被人傳了出去,蘇州城裡雲集了無數江湖豪傑,沈老太君便也不再隱藏,公然宣稱召開英雄大會,要爲這把老友的畢生之作找一個最合適的主人。
而此刻那位沈老太君正安然地坐在沈家莊的前院,身前放着一張非常大的長矮桌,桌上擺放着各種各樣,幾乎可以說是各種款式應有盡有的茶水糕點與瓜果點心。
而那位也在武林中德高望重的沈老太君此刻卻在做着一件從明面上看起來與其身份非常不符合的事情:
沈老太君這個時候就坐在一把梨花椅上,極爲不文雅地吃着眼前的點心,甚至還有着幾分狼吞虎嚥的架勢。
不過無論是沈家莊那站在兩旁侍候着的下人,還是坐在她身旁的一個美貌中年婦人,都沒有開口提醒什麼。
因爲身份地位一旦到了沈老太君這種地步,幾乎江湖上沒有什麼人會因爲這種事情去責備她,甚至還不會有什麼人認爲她很無理,畢竟在江湖人的眼中看來,這種身份地位的人,無論是做什麼事情,那都是合理的。
就算表面上看起來再不合理,天下也同樣會有一些人強行將其補成合理的事情,因爲這是上層人物特別享有的權利。
直到沈老太君吃得差不多了,身旁那個中年美婦纔開口說道:“老太君,那些年輕俊傑已經集結得差不多了,如果英雄大會真的要在沈家莊召開的話,咱們應該要做一些準備了。”
“該等的東西都還沒有等到,英雄大會召開也沒有什麼意思,杜先生,你應該知道老身是什麼意思?”
沈老太君拿起一塊手帕擦了擦嘴,面色非常平淡從容地開口回答道。
杜先生,沒錯,這就是這個中年美婦的名字,這如戰國時期有一個男人可以叫徐夫人一樣,如今這種戰亂年代有一個女人叫做杜先生也沒什麼奇怪的。
這個叫做杜先生的女人是一個非常具有智慧的女人,沈老太君之所以能夠在兒子常年不歸家的情況下成功守護住沈家莊這份家業,並且還能夠抵擋住那些覬覦自家孫女美色的人,杜先生的幫助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沈老太君對於杜先生並沒有什麼防備,而杜先生在這位老太君面前說話也同樣沒有什麼顧忌。
於是在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後,杜先生帶着一臉凝重之意地開口說道:“總要事先做些準備,畢竟咱們面對的幾乎可以說是天下羣雄。”
沈老太君對此並未作答,只是笑了笑之後又開口問道:“之前採購的那批藥材到位了嗎?算算時間應該到了他們要服藥的時候了。”
“老太君放心,事關沈家莊的存亡,一切早就都已經準備好了”
杜先生點了點頭,然後對身旁的下人招了招手,便拿過來了兩個做工非常精緻的玉盒。
沈老太君伸手接過了這兩個玉盒,並沒有打開檢查,只是粗粗地看了兩眼之後便將其收了起來。
“山雨欲來啊!杜先生,老身先行一步了”
說完之後,沈老太君看了一眼那已經變得有些黯淡的天空,伸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一根柺杖,然後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一旁一個丫鬟的攙扶之下一步一趨地離開了這裡。
“山雨欲來嗎?老太君,只怕這次來的並不只是山雨,而是驚濤駭浪啊!”
搖頭輕嘆了一聲之後,杜先生也站起身來,然後在身旁丫鬟的簇擁之下緩步離開了這裡。
………………
走着走着,沈老太君拄着柺杖獨自來到了沈家莊裡面一處頗爲偏僻的庭院之中,然後又緩步走到了一間偏房前,正當其準備伸手推門的時候,卻又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又緩緩將手收了回來,那張有些蒼老的面龐之上也浮現出了一抹難言的複雜。
“是因爲很多年沒見面了嗎?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產生這種緊張而又陌生的感覺啊!”
稍稍搖頭嘆息了一聲後,沈老太君便擡起了有些枯瘦的手掌,然後敲了敲門:“咚!咚!咚!”
在一陣敲門聲響起之後,屋內也隨之傳來了一道聽起來頗爲虛弱的聲音:“娘你既然來了,直接進來便是,何必敲門呢?”
聽到這話,沈老太君便動手直接推開了門,在走進這間偏房之後便又轉身將門關了上去,然後她又用一種十分難過,但看起來有些糾結的眼神看向了這間房間裡唯一的一張牀。
盤坐在偏房牀上的是一個面色蒼白,但身上卻流露着些許不羈之氣,穿着一襲藍衣的男子,在其身邊還放着一柄看起來渾然一體,但在隱隱之間又流露着些許鋒銳之氣的長劍。
這個男子的模樣一看上去就不普通,而他的名字和身份則更加不普通,因爲他就是天下第一名俠—沈浪。
“這麼多年沒有見到我的兒子,按理說我作爲母親應該是有很多話想說的”
“但不知道爲什麼,我這個做孃的現在並沒有什麼話想說,那就不必再多言了”
沈老太君嘆了口氣,然後從袖口中掏出了一個玉盒,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隨後,她便拄着手中的那根柺杖,緩步離開了這間偏房,老太君一次都沒有回頭,看起來並沒有絲毫的眷戀。
而盤膝坐在牀上的沈浪只是嘴脣微動,看起來似乎是想開口說些什麼,但這最後卻又化爲了一聲頗具惆悵的長嘆,並在房間之中還引起了陣陣迴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