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意最終還是死了,死在她的毒藥之下,正如安家雖不是她親手所害,但依舊是因爲她而死一樣。
想想竟然覺得人的一生是那麼可悲,安如意一生追求的只是個關愛的她的人,能體面的活下去,可是呢?最愛她的人一個在利用和被利用中殞命,一個死在自己的手下。最恨的人卻不是最大的仇人,一生就在報復中絕望。
而她呢?她很慕容鳳岐,卻在見到他的時候發現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恨。上官傾城從始至終都在騙她利用她,但是她卻沒有那麼怒。何時這種被背叛的感覺已經沒有那麼心痛,是因爲已經不愛了嗎。
她追求報復,追求真相,以爲賀晴是害死她孃的人,所以要賀晴生不如死,到頭來賀晴死了,說謊的四姨娘也死了,一切真相迴歸到遠點,她的身份依舊是個不解之謎。
兜兜轉轉,一路再給別人留下圈套,但是實際上呢,卻一直在別人的圈套之中。安如柳突然覺得有些累,她可以給安如意一顆藥讓她徹底的解脫。
然後安如意解脫了,卻把仇恨留給了她,那句“報仇”是在提醒她這是她欠下的,所以她沒有資格抽身。
她好怕,終有一日她會變成和安如意一樣的人,因爲執念而失去身邊最珍貴的人,失去逐月,失去飛花,失去阿大阿二,還有他……
這場後怕讓她感覺到手腳冰涼,眼前一黑,一股眩暈感傳來。
“小姐,醒醒。小姐,你還好嗎。”
似乎又回到當年醒來的那個樣子,難道她又回到過去了嗎?安如柳睜眼看着面前的銀鷺,不,她沒有回到過去,眼前這張臉雖然還是那副模樣,卻顯然長開了不少。
銀鷺看到她醒了才鬆了一口氣。“今日有那麼多貴客您怎麼能到處亂跑呢,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宮裡又那麼大。”
“我怎麼了?”
“我剛剛陪公……剛剛出去的時候正好看見您靠在那裡似乎很不舒服,我問了您您也不理我,所以就自作主張的把您扶了回來。”幸虧公子默許了。
剛剛好像的確是一時失神,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了這個丫頭。
“小姐,您怎麼了,好像不太對勁的樣子。”
安如柳坐起,穿上鞋子。“剛剛我親手送走了一個恨我入骨的女人,銀鷺,你知道嗎,我是個沒心的人,她的一生可以說是被我所毀。但剛剛那一瞬間,我竟然覺得我和她,其實並沒有區別。”
銀鷺搖頭。“我不明白。”
“是了,你不明白纔是應該。”安如柳擡頭打量起這屋子,明明是雕樑畫棟的名家手筆打造的屋子卻被硬生生的包裝上了一層草木,青綠的柳枝纏繞住了整間屋子,那生機勃勃的樣子就像是和這屋子生長在了一起。
屋內的陳設也是有意思的很,三面牆上都掛着不同的皇宮風景圖,分別是東宮,西宮和北宮,這三幅畫看似只是稀疏平常的風景畫,但實際上仔細看卻能發現那其中的景緻十分的精細,包羅萬象,好像畫內的光線,場景,人物都在微微的改變一樣。
安如柳眯了眯眼,曾經聽聞有一門術
法可以讓人遠在千里之外卻能看到任何想看到的地方,只怕這幾幅畫也是同理。至於……目光一移。
放在窗前的那隻正在自己張着嘴巴向窗戶上那的那根柳樹枝澆水鎏金蟾蜍爐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窺視立刻合上嘴巴。這般欲蓋彌彰,想必滿屋子的柳枝能夠這麼鮮嫩的存活着十有ba九也是這蟾蜍的功勞。
“小姐,呵呵。”銀鷺見狀急忙將蟾蜍抱在懷裡。“沒水了,我去添些水。”慘了慘了,這些可不能被一般人看見,不然只怕會嚇死人的。
“你一直都住在宮裡?”如果救了銀鷺的人就是這間屋子的主人,那麼自己猜測的便是應了大半,這人就是那能憑空變出糧食來的高人。
“是啊。”銀鷺猛然閉嘴,有些小心的看了眼安如柳,只怕她還在生氣。“對不起。”
“都是過去的事了,何況你也未從我這裡打探到什麼。”屋子裡沒了那隻蟾蜍的吐水聲加上銀鷺也沒有說話,安如柳才聽到屋外那若有若無的淡淡琴音。“他對你好嗎?”
銀鷺點點頭。“公子對我很好,小姐,您別怪公子,這不是他的錯。”
“看來他真的對你很好,讓你一心向着他,忘丫,我想見見他。”
銀鷺有些爲難,一個是對她很好很好的公子,一個又是自己很喜歡很喜歡的王妃,如果他們能冰釋前嫌當然是最好,但是……“公子他平時不喜歡見人,只怕不會見小姐……”
“他既然默許你帶我進入這裡便是知道我的存在,你覺得你的公子會愚蠢到認爲我到了他的地方而不會想法設法的見他一面嗎。”安如柳反問。“你無須爲難,只需幫我傳一句話,若他不見我,我自有百種千種辦法讓他見我。”
“小姐您別衝動,公子他不是普通人,只怕會傷到您。”
“你既然擔心我那就幫我去通傳。”安如柳不爲所動,看着銀鷺爲難的糾結,然後一跺腳衝了出去。
銀鷺一路小跑,穿着粗去的到了那人的面前,將安如柳的話大概的都說了一遍。
“她當真這麼說?”國師眼底深邃的看不清喜怒。
“是,小姐是個十分執着的人,如果公子不見她的話忘丫只怕小姐真的會想辦法說到做到。”
“可你知道我不喜歡見生人。”如果真的是她,那倒的確是她的口氣,連半分讓人拒絕的餘地都不留。
“那我去回報,打擾公子了。”
“只怕已經來不及了。”
銀鷺回頭,一臉吃驚。“小……小姐,您怎麼在這。”
“閣下既然已經從銀鷺那裡知道了一切,又肯讓我在此休息,那又何必躲躲藏藏的避而不見。”安如柳目光銳利如刀,步步緊逼。
“傻丫頭,你被人跟蹤了還不知道。”國師手一揮,一陣尖銳的風劃過,掛在亭子兩側的帷帳繫帶斷裂,擋在兩人中間。
安如柳只看到了一眼,坐在那裡的人白衣如雪,一頭泛着銀光的黑色長髮披在身後,那顏色詭異的很,雖然沒看到面貌,卻是將那人坐下的輪椅看的分明。
“小姐您騙我。”
安如柳淡淡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也騙過我。”
銀鷺頓時紅了眼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閣下勿怪,如果用這個辦法只怕我也不能和閣下隔着帷幕交談了。”安如柳勾脣一笑。
“王妃的確好本事,我這裡就算是忘丫也要費一番功夫才能進來,王妃雖然是跟着她但也是費了不少心思吧。”
“我一向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國師嘴角突然多了一絲無奈。“聽說王妃是天鳳人?”
“是也不是,閣下那麼厲害,難道不會算?”
“在下不過只是一介凡人,哪裡又能通曉天機。”
安如柳自己尋了個地方坐下。“閣下謙虛了,能憑空向天借糧,這還是凡人所爲?”
“王妃果然是爲此而來,不妨直言,不知王妃可曾聽過催生之術。”他在試探,如果是她一定會知道。
隔着紗幔的他雙眼直盯着不遠處那一直帶着笑的女人,那張臉陌生的全然不識,無論是身形相貌還是聲音駕駛,都與她不同。但是直覺卻告訴他,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催生之術所消耗的非凡人能夠給予,閣下到底是何人?”安如柳臉色變了變,曾經在師傅的一本藏書中看到過這催生之術,一直以爲不過是玩笑,卻沒想到竟然真的能有人使用。
“催生之術乃是南暨秘術,王妃乃是一介女流,如何曉得?在下倒是也有一問,王妃到底是何人。”
兩人一時之間都沉寂了,他們沒有辦法給對方答案。
“王妃可知一人之私會害死多少無辜的黎明百姓。”國師還是忍不住開口試探。
“閣下是世外之人,就算身處皇宮之中也能洞察世事關愛世人。可小女子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只知道有仇必報。至於其他人,那又與我何干?”
恨……難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爲了復仇而爲,薰兒啊薰兒,你還是放不下他嗎。“這世上天理循環有因有果,若是被執念纏繞雙手沾滿鮮血那便是萬劫不復。”
安如柳嘴角的笑意猛然凝固,當初師傅的勸誡似乎還在耳邊……“閣下的語氣還真是像我的一位故人。”
“是嗎。”國師輕輕道。
“當年也有一位高人如此勸過我,只是可惜在我準備放手的時候卻被逼的不得不繼續走下去。”
“不知那位高人現在何方?”國師寬大衣袖下的手已經緊緊捏住了輪椅的椅背,師傅……薰兒……
“閣下似乎對小女子的事情很關心,不過是些不關痛癢的過往,不提也罷。”
“過去對你來說就是那麼可有可無嗎。”
安如柳莫名的竟然聽出了那語氣之中的一絲落寞。“昨日之日不可追,沉浸在那些過去只會羈絆住自己的腳步,我只需要知道未來就好。”
“竟然如此……你竟是如此想。”
“不過也該感謝過去,畢竟沒有過去哪來現在的我。”安如柳自己都未曾發現她嘴痛恨的那些過去竟然如此平靜的在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面前提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