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捕頭不緊不忙,走回公案前,拿起那支斷簪道:“告密信中說,萬萱草和高小川私下有情,並互贈信物,假設這支髮簪就是萬萱草送給高小川的信物,那麼各位想想爲什麼是隻斷簪呢?”
“爲什麼?”溫大人不解地問道。
“照常理來說,斷簪有分離之意,爲什麼送定情信物要送斷的?無緣無故咒自己和相愛的情郎孔雀東南飛,好像沒人這麼傻,對吧?大人再看看這支簪子的斷裂口,相當地新,就好像剛剛纔斷開的。”
溫大人接過來一看,點頭道:“的確很新,應該是剛剛折斷不久的。”
“這支簪子和那隻香囊是剛剛不久前我們在高小川屋內箱子下面的一塊板磚下找到的。從板磚下拿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斷了,斷痕還如此地新,大人覺得是爲什麼?”
溫大人微微皺眉道:“楊捕頭,你有話就一口氣說完,別吊本府的胃口行不行?本府知道你辦案神速,這才問林提刑借了你,想必你已經查出些始末了,趕快說吧!”
“大人不用急,案子的始末我已經查得七七八八了,就從這支斷簪說起吧!”這位楊捕頭拿着斷簪轉身走向已經花容失色的丫頭道,“爲什麼藏在板磚下的簪子會斷?而且還斷得這麼新?理由很瞭然,必定是有人在我們去之前動過它。這個人去得很匆忙,怕被人發現,心裡一慌,手腳就有些不知輕重。當她把板磚放回原位時,忽略了這是一支很脆弱的玉簪,只要稍微用力一敲,簪子就會斷。所以,當她把板磚放回去時,這支簪子就被敲斷了。那她爲什麼這麼慌?爲什麼不想讓人知道她去過萬興隆呢?”
“楊捕頭,”溫大人已經受不了他那慢條斯理的述案方式了,“你知道是誰就趕緊說,別這麼多爲什麼了行不行?”
“大人,”楊捕頭轉身淡淡一笑道,“我只是想給這個人最後一個機會。倘若她能自己站出來,想必如大人這般愛民如子的好官自然會輕判她一些;倘若她執迷不悟,還不肯回頭是岸,那麼就是她咎由自取了!”
話音剛落,那丫頭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趴在地上高喊道:“大人!奴婢……奴婢……”
“你有病啊?你跪下來做什麼?”萬水蘇立刻轉身呵斥她道。
“萬水蘇!”溫大人重拍了一下驚堂木喝道,“是不是要本府賞你十個嘴巴子你才肯消停?這兒是公堂,有什麼廢話等你們主僕二人回家再說!你再敢喧囂,本府就先罰了你再說!”
萬水蘇緊緊地咬着牙齦,不敢再出聲了,可那雙眸子卻不斷地向那丫頭迸出犀利威逼的光芒,彷彿在警告她什麼都不許說!只不過,爲時已晚,那丫頭早被楊捕頭那番話嚇得三魂去了兩魂,爬在地上連聲喊道:“大人!是奴婢去的!是奴婢去的!求大人贖罪!求大人網開一面!”
聽到這幾個字,萬水蘇那兩隻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她雙拳緊攥,恨不得立刻衝上去幾下揍死這丫頭!果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溫大人又拍了拍驚堂木喝道:“好好說話!到底怎麼回事從頭說起!你爲什麼要去萬興隆?跟這支斷簪有什麼干係?”
那丫頭伏地道:“是……是大小姐吩咐奴婢去偷了三小姐的簪子和香囊,然後……”
“你這個賤婢,盡是胡說!”萬水蘇終究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和心慌,一激動就罵了出來。她倒是激動舒服了,可溫大人沒什麼耐性了,一聲喝令,讓衙差賞了她十個耳光。
啪啪啪幾聲響後,她那張原本粉面如玉的臉很快腫得像剛出籠的壽桃似的,嘴角還滲着一絲絲血跡,跪在地上欲哭無淚。溫大人指着她警告道:“再多嘴,就是棍棒伺候了!那什麼,繼續說!”
那丫頭又結結巴巴地招供道:“大小姐讓奴婢……讓奴婢去偷三小姐的……的東西,然後……然後再把高……高高高小川的東西放在……在在三小姐那兒,之後又又又……”
“我來幫你說吧,”楊捕頭接過話笑道,“之後又吩咐你去萬興隆,將偷來的原本屬於二小姐的東西臧在高小川的屋子裡。因爲屋子之前已經被衙差搜過,所以你就想藏在一個更爲隱蔽的地方。你把箱子挪開,撬了一塊兒板磚,再將東西放下去,是不是?”
“是……”那丫頭膽怯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們這些做賊的太笨了,難道你們覺得我會發現不了那兒所有的翻動痕跡都是新的嗎?更好笑的是,你居然還把自己處心積慮偷來的東西砸斷了,這算不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呢?”
“奴婢知錯了!”那丫頭嗚咽道,“都是大小姐吩咐奴婢的!”
“爲什麼?”萬萱草滿腔憤怒地責問道,“爲什麼要陷害我?”
“三小姐……不是奴婢要陷害您!是大小姐怕衙門裡查到她的頭上,所以才嫁禍到您頭上的!三小姐,奴婢不敢不從啊!奴婢要不照做,大小姐會打死奴婢的!”那丫頭朝着萬萱草磕頭求饒道。
萬萱草雙眼憤恨地盯了萬水蘇幾眼,轉過頭去,氣得說不出話來了。這時,楊捕頭又問那丫頭:“爲什麼你家大小姐會怕衙門裡查?”那丫頭答道:“其實當晚,也就是高小川出事當晚,他人就在大小姐房裡!什麼時候走的,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也貪瞌睡,倒在旁邊小廳裡睡着了,真的不知道!”
“高小川跟你家大小姐萬水蘇有多久了?”
“有差不多三四年了……高小川很小就到萬家溝給老爺幫工了,跟大小姐認識差不多十來年了。自從姑爺癱了之後,他就經常往大小姐跟前跑,一來二往就勾搭上了!”
“那封告密信呢?”
“告密信……告密信是大小姐逼着奴婢寫的……奴婢本來不願意,可大小姐向來兇悍,奴婢要不從,早晚給她打死!奴婢也不忍心陷害三小姐,可大小姐說了,老爺自會替三小姐周全,頂多……頂多就是名聲受損罷了!”
“哼!”萬萱草扭頭來狠狠地剜了萬水蘇一眼道,“好一句頂多名聲受損!看來名節二字當真在姐姐眼裡是一文不值的!哪個女人的名節不打緊?你就不怕我萬一想不開尋了短見?真是沒想到,你出嫁不過幾年,竟變得如此蛇蠍心腸!”
“你別聽她胡言亂語,萱草!”萬水蘇捧着她的壽桃臉,可憐巴巴地說道,“河柳說什麼你還當真信什麼?我是你的親姐姐,我怎麼會害你呢?這分明是河柳狡辯之詞!高小川的死怕是跟她有牽扯,她纔會設計來陷害你,來挑撥我們姐妹的干係。我從來沒有叫她寫過什麼告密信,也沒有吩咐她去你那兒偷什麼東西,真的,萱草!”
“沒有?那你之前在我家後院鬧騰什麼?鍾姐姐親眼看見,你和河柳離開我家後,河柳塞了兩樣東西給你,你說說那兩樣是什麼東西?”
不等萬水蘇說話,那叫河柳的丫頭忙搶話道:“是是是,三小姐您說得沒錯!那兩樣東西正是奴婢從您房裡偷走的,出了您家後,便給了大小姐。大小姐檢查過了,奴婢這纔拿去萬興隆放的。”
“賤婢!”萬水蘇轉身指着河柳罵道,“到底是誰收買了你你竟要這樣欺主!我平日裡待你也不薄,你怎麼能如此狠心?你着急陷我於不義,是不是高小川的死跟你有關?你跟高小川是不是早就揹着我往來了?”
河柳激動道:“大小姐!所有事情都是您吩咐奴婢去做的呀!您可不能這樣倒打一耙,把罪名都推奴婢身上啊!奴婢哪兒敢沾手高小川,那是您的心頭好呀!”
“放你孃的狗屁!死踐人……”
“啪”地一聲,溫大人再次拍響了驚堂木,喝道:“當這兒是菜市場還是怎麼的?統統閉嘴!萬萱草,你說的鐘姐姐在何處?”
這時,寶梳向鍾氏使了個眼色。鍾氏走下堂,行過禮道:“回稟大人的話,奴婢便是萬萱草老闆娘所說的鐘姐姐。”
“萬萱草說你親眼看見河柳塞東西給萬水蘇,到底怎麼回事?”
鍾氏隨後便把下午那場鬧劇一一地稟明瞭溫大人,末了又道:“奴婢是真瞧見河柳塞了東西給萬水蘇老闆娘,雖說沒有瞧清楚到底是什麼,但還記得其中一樣正是那月季紅的。”
“大人!”萬水蘇立刻駁斥道,“這姓鐘的是靳寶梳的人,靳寶梳向來跟我不合,處處跟我過不去,沒準她是受了靳寶梳的指使冤枉我呢!”
“倘若非要這樣說,那接下來我們可一句話都不敢說了。”寶梳款步走下了堂,朝溫大人行了個禮接過話道。
溫大人問:“什麼話?”
寶梳看了萬萱草一眼,對溫大人道:“這事兒得從那串供說起。告密信中說,萬萱草找她姐姐萬水蘇串供,其實不然,據民婦所知,是萬水蘇來找萬萱草串供,企圖瞞天過海!”
溫大人眉心一皺,喝問萬萱草道:“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