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乾暉鼻腔裡一哼,冷冷道:“其實你是想罵,從小養大的狼崽,以爲會很聽你的話,可沒想到居然會反咬你一口吧?你那麼辛苦的把我養大不就是想讓我幫襯你那不成器的兒子嗎?難不成你還真有顆慈母之心?”
“龐乾暉,你說這話就太沒有良心了!”龐夫人氣得手指頭打顫道,“你和亭玉,難道不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嗎?我知道,因爲龐雨絹的事兒你心裡對我有埋怨,恨我拿那母子倆逼過你,可你回頭想想,若沒我當初的苦心,你哪兒來今日這番成就?我以爲你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卻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地恩將仇報!真真太叫人寒心了!”
“你還有臉提雨絹?”龐乾暉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冷笑道,“你是爲了我嗎?你只是爲了讓你兒子往後繼承更多家業罷了!你是想讓我去北方打好江山,將來都拱手交給你兒子,對吧?你的那番苦心,從頭到尾都是爲了你們母子而已,何必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呢?”
龐夫人連連搖頭,拍着憑几,一副慈母苦斷腸的表情哀怨道:“這可真是過了河就要拆橋啊!我辛辛苦苦爲你鋪了路,你倒好,翻臉就不認人了!還說什麼我是爲我兒子謀家業,我要真是那樣,爲什麼不把郭家小姐說給我兒子?爲什麼當初我知道你跟龐雨絹有個私生子,不去向你爹告發呢?龐乾暉,你到底該有些良心啊!我可真是把你和亭玉當自己親生兒子親生閨女來養啊!”
“爲什麼不說給大哥?也要人家郭家小姐願意當他的填房吧!至於你爲什麼沒告發,你心裡最清楚!”
龐夫人臉色一僵,轉頭看着龐乾暉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當時是很想阻止郭龐兩家聯姻的,因爲跟郭雲瑤成親的那個人不是你兒子。你很清楚,一旦兩家成了親家,爹會派我北上,藉助郭家在京中的勢力爲龐家打下一片江山來,如此一來,多多少少會危及到你兒子,所以那時候你是很想阻止,卻又阻止不了。倘若你真跟爹告發了我和雨絹,爹會殺了雨絹和那孩子,而我也絕對不會再娶什麼郭雲瑤。爹好不容易與郭家攀上了這門親事,沒了兒子去成親,就等於把他之前的謀劃全盤終止了,我會傷心欲絕,而你呢?你認爲憑爹的爲人,他會給你好日子過?你當時也慮到了這一點吧?”
龐夫人渾身打了個冷顫,上下嘴脣不自主地碰了幾下,說不出話來了。龐乾暉又輕蔑道:“正是慮到這一點,所以你才換了想法,主動來勸我去迎親,甚至還拿雨絹和孩子來威脅我。我想你打的如意算盤不過就是,等我北上爲龐家打下一片穩固的根基後,由你和你兒子來坐收漁人之利,只要找個合適的時機,跟郭家告發我和雨絹還有個私生子,那麼郭家必然不會罷休,爹也會很自然知道這事。爹不喜歡雨絹,更不會喜歡我和她有個兒子,到時候你就只用看着我和爹鬥得死去活來就行了。我這樣的猜測應該跟你的心思完全一樣吧?”
“胡……胡說!”龐夫人整張臉都成了紫青色,右手緊緊地握着那隻茶杯,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是不是胡說你心知肚明。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你派人寫給郭雲瑤的那封匿名信其實早被我半路截了……”
“什麼!”龐夫人驚得將手裡的茶杯都丟到了地上,哐噹一聲碎成了兩半兒!
龐乾暉看着她這表情,冷漠地笑了笑道:“你不用覺得灰心喪氣,你大可以這會兒親自去找郭雲瑤,再把我和雨絹是怎麼暗通款曲,怎麼珠胎暗結,怎麼生下那孩子,甚至把那孩子哪日出生的都一一告訴她好了。”
“你……”
“其實沒你那封告發信,我還不知道,你這個所謂的慈母其實是一個披着母羊皮的狼而已。原來打從我和雨絹好上你就是知道的,你一直不說,不過是爲了抓我一個把柄,以圖往後威脅利用。我當時還真相信過你,信你是慈母,信你真的不會再跟別人提起雨絹的事,直到我截了封信,我才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你和你那愚蠢的兒子!”
“龐乾暉……”龐夫人想掙扎着起身,卻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她腿兒已經軟了,看着龐乾暉那陰冷黑凝的眼神,她有種出不了氣兒,甚至是恐懼的感覺。她沒想到,自己精心籌謀的一切已經全被這個兒子洞悉了!
她等了這麼久,就是爲了等到龐乾暉把北方根基打好,再一封告發信挑撥龐乾暉和郭家,以及和自己丈夫的關係,可她怎麼也沒想到信居然沒有送到郭雲瑤手裡,而是被龐乾暉提前攔了下來!
原來如此!
那封信其實一年前就送去了,是瑛姑派了自己親侄兒化妝送去北邊的,並且是親手交給了郭雲瑤,她當時就以爲,不出一個月,郭雲瑤必定會鬧,但一直等一直等,卻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她便疑心是不是郭雲瑤並不介意,還是龐乾暉找了個可以漂亮的藉口瞞過去了。此後她也不敢貿然再派人去送信,畢竟很冒險。這趟郭雲瑤回來,她想問又怕漏了馬腳,一直還猶豫着該怎麼辦。
誰能想到,信壓根兒就沒到郭雲瑤手裡,半途就給攔下調換了!
一想到這兒,龐夫人渾身起了一股寒意,難不成龐乾暉一直在找人監視自己?
“告發信你可以繼續去寫,”龐乾暉緩緩起身道,“但魚死網破這個道理你應該很懂的。倘若你非得跟我過不去,那我也只能先送你和你兒子一程了……”
“你敢!”龐夫人勉強撐起身,指着龐乾暉儘量擺出威嚴怒喝道,“你敢動我和乾朗,你爹也不會放過你的!你爹雖不看重乾朗,但他畢竟是你爹的長子,是龐家的嫡孫!”
“是嗎?”龐乾走近了龐夫人跟前,嘴角勾起一絲陰笑道,“倘若我告訴爹——奶奶死因可疑,你覺得他會不會先把你殺了,再遷怒於大哥呢?”
“你……”龐夫人兩眼瞬間瞪圓,雙拳緊握,一副想立刻衝上前掐死龐乾暉的憤怒模樣,“你少胡說!你奶奶是壽終正寢的!”
“爹是個不重親情的人,他看待能爲他所用的人比看待親人更要緊,從前對奶奶也甚少關心,可即便如此,奶奶畢竟是他的親孃,若是讓他知道,奶奶死得蹊蹺,而且還是他眼皮子底下,你說,他會不會一怒之下,連你孃家都不放過?”龐乾暉說完這話,往後退了一步輕蔑笑道,“大娘,你是個聰明的人,脣亡齒寒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的。你要去告發我不攔着你,門在那邊,不過——墳我也會先替你和你兒子挖好!”
“龐乾暉!”龐夫人抓起手邊僅有的一個杯子朝他額頭上奮力地砸去!
龐乾暉略略一轉頭,躲開了那隻杯子,冷凝一笑道:“與其跟我不去,還不如想想你往後在這家裡怎麼待下去。你想用亭玉做棋子,收攏陳思璋入府,不過我告訴你,爹已經答應了,亭玉的婚事由我做主,你的另外一個如意算盤又落空了,該怎麼辦呢?阮麴塵也回來了,貴姨娘的兒子也日益長大,沒準往後還會生更多的兒子,試問你的長子還有沒有位置可站?我要是你,先認清眼前的形勢再動那些歪腦筋!最後我再警告你一次,別打亭玉的主意,她不是你能利用的!”
說罷,龐乾暉揚長而去。他一出門口,龐夫人就噗通一聲攤在榻上。瑛姑飛快地跑了進來,連忙扶起她問道:“夫人!夫人!夫人您不要緊吧!”
“那個忘恩負義的東西!”龐夫人渾身顫抖地罵道,“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留了他!結果給自己留了個大麻煩!他居然敢威脅我?他算什麼東西?那個踐人留下來的賤種而已!”
“夫人!夫人!您先冷靜點,大少夫人在外面候着呢!”
“她來幹什麼?”龐夫人氣呼呼地喘了一口氣問道。
“不是初心的事兒嗎?她來問問,到底什麼時候見初心那邊的爹孃!”
龐夫人掀開了瑛姑的手,怒氣道:“一個下人娶個媳婦也要我張羅?就因爲那裴元慶是姓裴的?你去告訴縷梅,這事兒我不管了,她看着辦吧!”
“夫人,這不太好吧?之前您當着老爺的面兒說會替裴元慶張羅,替老夫人完了這份心願的,您看……”
“怎麼了?連你也不肯聽我的話了嗎?老爺跟前我自會交待!”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想,您不管,那貴姨娘指定會插手的……”
“那也是個踐人!”龐夫人一掌掀了憑几罵道,“不就有幾分妖媚嗎?迷了老爺好些年了,真不知道老爺喜歡她哪點!”
“那是她的手段好啊!之前那幾年,我們也沒少往老爺跟前塞人,可沒一個在老爺跟前待長久了的。夫人,您先消消氣兒,別緊着罵貴姨娘了,裴元慶和初心那事兒您到底管不管?要不管的話,奴婢這就去跟大少夫人說去。”
龐夫人靠在軟枕上,扶着額頭長吐了幾口氣。瑛姑忙替她舒着心口道:“夫人吶,您千萬珍重啊!爲誰把身子氣着了都不划算吶!”
“去,把縷梅叫進來,另外,你從我那私房裡拿出二千兩銀子出來。”
“拿那麼多銀子做什麼?”
“找龐雨絹母子!”龐夫人咬牙切齒道,“我一定把這倆母子找出來!龐乾暉敢這麼對我,我絕對不會輕易饒了他!只要有這倆母子在手,我看他還敢囂張到哪兒去!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別說二千兩,五千兩我都要找!聽明白沒有?”
“是,夫人,奴婢明白了!那這屋子……”
“不必收拾了,也叫縷梅來瞧瞧,這就是自家不爭氣的下場!”
瑛姑點點頭,退出了房間。片刻後,華氏邁步走了進來,見到房中如此凌亂,不由地大吃一驚,問道:“娘,這是怎麼回事?剛纔瑛姑說你和二弟在房裡說話,不會是……二弟也沒那個膽兒呀!”
“縷梅,你過來。”龐夫人靠在軟枕上有氣無力地朝她招招手。
她走過去,坐在塌邊問道:“娘,您氣色不好,到底怎麼了?被二弟給氣的?”
“縷梅啊,”龐夫人故意清咳了兩聲道,“娘看來是快要保不住你和乾朗了。娘打算過了,娘還有些私房,你和乾朗拿了那些東西另外找個地方過日子吧!”
華氏大驚,忙問道:“娘,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剛纔我想讓你二弟幫乾朗說幾句話,或者派個信得過的人幫襯乾朗,可你二弟那個忘恩負義的,壓根兒就忘了自己是誰帶大的,居然說乾朗是個扶不起來的劉阿斗,還說龐府往後沒有乾朗和你站腳的地方!”
“二弟怎麼能這樣說?乾朗再不濟,也是他哥哥,是龐府的長子啊!”
“長子又如何?”龐夫人指了指外面道,“你爹是個偏心眼兒的,擺着長子不要,去疼貴姨娘生的賤種還有那個姓阮的外人!乾暉那小子機靈着呢,眼下霸着北邊的家業獨自打理,就算往後家裡這些爭不着,北邊的那些也夠他一世受用了!可他還嫌不夠,又把郭雲瑤母子三個送回來,這不明擺着是要分家裡這杯羹嗎?算了,你和乾朗算計不過他們的,還是早早離開得好!”
“那娘您呢?”
“我留下來,到死那日,能給乾朗爭多少就爭多少。我留下的都歸你和乾朗,我也沒別的兒女了。不過啊,這樣就有些對不住你了!你好歹是華家的千金,嫁到我們龐家這些年還沒怎麼掌過家,眼看掌家權剛剛落到你手裡,卻又不得不走,實在是太委屈你了!可是縷梅,不走不行,不走連條活路都沒有!乾朗又是個心思單純的,對那些勾心鬥角的事兒不在行,等我兩腿一蹬,你們必定會吃虧的!聽孃的話,尋個好由頭到別處去過日子吧!”龐夫人說着這話偷偷地瞟了華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