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沒,甘大娘?”寶梳指着甘氏說道,“你閨女全憑她男人做主,你這當孃的要是覺着她委屈了,想替她做什麼主勞煩先說清楚,一會兒是我們阮家人開家庭會議,就輪不到你說話了!”
甘氏被寶梳數落得臉上青一片白一片,兩個老鼻孔像拉風箱似的呼啦呼啦地出着滾滾熱氣兒!她偏過臉去,小聲在常氏耳邊嘀咕道:“這死婆娘存心是要跟我們過不去呢!刀媽媽說得對,她就個禍害!”常氏側身扶着她,假裝安慰的樣子,輕聲道:“要不您先回去?這會兒跟她鬧掰倒叫她襯了心了!”甘氏撇嘴道:“我不回去!我倒要瞧瞧她們想折騰出個什麼花樣兒!”
不多時,阮謙夫婦和弟弟阮炎夫婦便匆匆趕來了。寶梳圍着方桌擺了一圈椅子,整了個方桌會議,請大家先坐了。秦氏和龍氏沒還坐下來,甘氏就急急忙忙地扶着常氏過來了。正要坐下時,寶梳把椅子往旁邊一拉,單手叉腰問道:“我剛纔的話說得還不夠清楚?這會兒是阮家家庭會議,你們兩位請先到旁邊坐坐,一會兒商量好了再請你們過來,不明白?”
甘氏很不服氣地說道:“我不是,我閨女總是吧!”
“那族譜上有你閨女名字嗎?”秦氏口氣不爽地質問道,“你閨女都還沒過門兒呢,算阮家人嗎?你也活了一把子歲數了,姑娘做完做媳婦,媳婦做完做婆婆,見過哪家商量兒女親事,請了未來親家的?那不得等我們商量好了,再到你跟前說話嗎?懂規矩不懂?”
甘氏氣得脖子都粗了一圈,正想駁斥,卻被常氏一把拉了上旁邊坐着去了。隨後寶梳請阮家人都坐了下來,把意思大略地說了一遍。阮謙道:“這樣也好,老這麼隔閡着都不像一家人了。老四,你是個男人,你先說話,這常寧你打算怎麼辦?娶還不不娶?”
阮威道:“她都懷上我的種兒了,叫我攆了出去,這種事兒我幹不出來。橫豎就是家裡多雙筷子罷了。”
“多得可不是一雙,是三雙,”秦氏不滿地瞥着甘氏道,“你要娶她,是不是連帶她老孃也要養着?”
阮威道:“她老孃有兒子的,自然歸她兄嫂養着,她老孃來這兒只是照料她到月子完了就走。”
一聽這話,甘氏立刻從旁邊椅子起身衝了過來,嘴裡喊道:“姑爺,你可不能這樣啊……”
“幹什麼啊?”都不用寶梳吆喝,秦氏便沉下臉來喝道,“沒見這兒正在說事兒嗎?你來插什麼嘴?有什麼不樂意的,回頭請你過來的時候再說,你到底做過親沒有啊?”
常氏忙向母親使了個顏色,甘氏好不情願地坐回了旁邊椅子上。阮謙又問道:“親事打算什麼時候辦?”阮威道:“我想等孩子滿月時一塊兒辦了,弄個雙喜,二哥你說呢?”阮謙點點頭道:“好,就這麼辦也妥當,省得再折騰第二回了。那既然決定要娶,聘禮聘金媒人自然要備好了。聘金你打算給多少?”
“二哥你說吧,這些事兒我也不懂。”
阮謙沉思了片刻後說道:“當初聘靈芝的時候,是二十兩聘金,如今給她家十兩如何?”
阮威還沒開口,那個搶話婆甘氏又着急忙慌地轉頭說道:“十兩……十兩也太少了點吧?我倒不是嫌錢少,只是當初聘靈芝都是二十兩,那我家閨女也不比她差呀,怎麼才十兩呢?不能因爲她做小,就少給啊!就算是城裡小戶人家娶小,那也是瞧着姑娘好壞給的,我家閨女差了嗎?好歹也得是二十兩吧?”
“你家姑娘是二婚吧?”秦氏不屑地問道,“一個二婚再嫁,要得跟靈芝一樣兒多,說得過去嗎?”
“哎,話不能這麼說啊,阮家大娘!我家閨女是二婚,姑爺是知道的呀!姑爺都沒嫌棄呢!”
“要不然這樣吧,”寶梳接過話對阮謙道,“村裡不是沒娶過小嗎?阮家也沒這先例,要不然二叔就往族例裡添一筆,往後但凡族內男子娶小,聘金皆爲原配的一半,如何?二叔原本就是阮家族長,這事兒您完全可以做主!”
阮謙點頭笑道:“嗯,寶梳這事兒提得正好!我覺得是該添這麼一條了!老四可是給阮家開了個先例啊!往後要是在遇上這樣的事兒,翻翻族例就清楚了。老四,你有話沒有?”
阮威道:“二哥做主就是了,我沒二話!”
“那好,聘金就十兩,聘禮也減半,一併寫到族例裡去!”
甘氏聽了這話,那兩鼻孔又呼啦呼啦地出了兩下氣兒,冷冷譏諷道:“這族例立得好啊!回頭商量完我們家常寧的事兒就該商量你們家阮管家納妾的事兒了吧?外頭小子都生了七ba年了,鬧也鬧上門兒了,是時候娶過門兒了吧?靳家侄兒媳婦這話提得可正是時候呢!她自家也有用得着的時候!”
這一番噼裡啪啦地從甘氏嘴裡冒出來後,忽地院子裡就安靜了。不單單是院子裡安靜了,就連隔壁海櫻家看熱鬧的也都不說話了。大家都不滿地拿眼瞟着甘氏,誰都沒說什麼,可不滿和厭惡之意全都寫在了臉上!
那甘氏以爲自己洋洋灑灑地說了一番酸諷的話,會有人接下茬呢!誰知道沒人答話,就那麼靜靜地鄙視着她,倒叫她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好不尷尬。
“常寧,”阮威轉過頭去,不耐煩地喊道,“領了你娘回去!”
“不必了,四叔,”寶梳插話道,“我不是那種小器的人,不會給人說一兩句就要紅臉。不過甘大娘,我實話告訴你,但凡阮麴塵這會兒領了他外頭的女人小娃回來,我立馬跟他斷得一乾二淨!若是我靳寶梳淪落到必須要接受丈夫納妾的地步,我保準叫那女人頭日進門,第二日辦喪,這纔是我靳寶梳的手段!你以爲人人都像我四嬸這麼好說話嗎?你鬧清楚了!逮着軟和的欺負,還嫌不夠本兒?”
“說得好!”秦氏舒爽地出了一口氣道,“真是說到我心裡去了!我們在這兒商量事兒,她就在那兒沒完沒了地插嘴,我現下算是弄明白她爲什麼回不了兒子家裡了,我要是她媳婦兒我也受不了這張碎嘴啊!”
“好了好了,”阮謙微微皺眉道,“說正事兒要緊,茶園子裡還忙着呢!老四,聘金聘禮就這麼定了。你是阮家頭個納小的,規矩得從你這兒起,不能亂了。”
“知道了。”
“媒人找誰?”
“你隨便找一個便是了。”
“那就吳媒婆吧!等娃兒生下來之後,我就找吳媒婆上門提親,禮數什麼的都做周全了。對了,常寧是哪裡人?家中父母名諱都得報給我,我好登到族譜裡去。別的也沒什麼了,請了她們母女過來說話吧!”
甘氏早就等不及了,一手提了兩把椅子,氣勢洶洶地跑過來,感覺像是要決戰紫禁城似的。待她們母女二人坐下後,阮謙把之前商量好的事情一一再說了一遍,然後用正式的口氣問道:“甘大娘,既然常寧說她的親事你做主,那你就現成給個話,這親到底結不結?”
“這娃都揣上了,不結還能怎麼着?”甘氏頗爲不悅地說道。
“容易啊!把娃兒留下,叫你閨女自個再嫁,不就完了嗎?”秦氏沒好氣地駁了她一句。甘氏立馬反嘴道:“這不等於殺雞取卵嗎?你們阮家人也太狠心了不是?”
“那你想怎麼着?說個章程出來唄!”龍氏拍了一下手背不屑道。
“我閨女不圖什麼聘金聘禮,就圖跟着姑爺這麼個男人,所以那些東西都不計較了。不過有一點,我閨女這人性子軟和,容易叫人欺負了,我實在不放心,所以啊往後我得跟着她!”
“你跟着她?”秦氏指着常氏道,“你還打算一輩子跟着她不成?你沒兒子還好說,你是有兒子的,這話說不過去吧!”
“其實是這樣的,”常氏照舊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說道:“我家裡的確有兩個哥哥,可都是不成器的玩意兒,阮威哥也是知道。我那兩個嫂嫂就更別提了,萬萬是容不下我這孃的。從前在家裡,不是罵就是打,實在是過不下去了纔來投奔我的。若真送來回去,要不了多久我就得奔喪了!所以,我想讓我娘跟着我,一來幫我帶帶娃,二來她畢竟年紀大了,也能有個享享安樂的地方不是?”
阮謙道:“這樣吧,另外在村裡給你娘找個住處,如何?橫豎離得近,來往也方便。”
“我怕我娘照顧不好自己,畢竟她年紀大了,萬一磕着摔着哪兒,倒在家裡都不知道呢!好歹生養我一場,我總不至於那麼狠心丟她一人在外吧?”常氏說着起身行了個屈膝禮道,“懇請各位好好心,留下我娘。她嘴是碎了點,可心腸是好的!靈芝姐姐,你也有爹孃生養的,想必你也不會不管,是不是?往後家裡諸事都聽你吩咐,我和我娘絕不敢有半句不服。”
阮謙轉頭問一直低頭不語的靈芝道:“靈芝,你說呢?”靈芝堅決地搖了搖頭道:“我可以回去,但不會跟她娘一個屋檐下。說句難聽點話,這老太太就是個攪屎棒子,有她在,那個家怕也是不安寧的。”
“咳!你怎麼說話的……”
甘氏正要發怒,寶梳打斷她的話對阮謙笑道:“這簡單啊!四叔那院子西邊不是還有一小塊兒地方嗎?費點木料工錢,再蓋了個三間小院,挪了她和她娘在那邊去住不就行了嗎?也叫我們四叔趕趕城裡大戶人家的時髦,東院住幾日,西院待幾日,就一牆之隔,多好啊!四叔,您說呢?”
“這主意好啊!”阮威如釋重負,一拍大腿兒笑道,“還是寶梳的腦子靈光!我說麴塵怎麼舍不下你呢,這麼聰明的一個媳婦,給誰都捨不得是不是?好在你提醒了,我回去就去請人備木料子!”
龍氏插話道:“還請什麼人啊?你那點小地方,本家幾個兄弟就幹完了,何苦在外面請人費工錢呢?幾頓飯就招呼了!這樣也好,省得湊一堆兒時不時地吵兩句,鬧得你頭疼,這法子好!”
常氏沉悶地呼了一口氣,臉色憋得鐵青。寶梳瞥見她那臉色,不由地好笑了起來:“小四嬸,這樣安排不妥當嗎?你有什麼不高興的,儘管說出來,可千萬別把你肚子裡那個憋着了,叫四叔怪我一頭青苞呢!”
常氏嘴角扯出一絲不甘心的笑容,敷衍道:“我沒什麼不滿的,剛纔不是說了嗎,全憑阮威哥做主。”
“那好,這事兒就這麼說定了,靈芝,你還有話沒有?”阮謙問道。
靈芝道:“眼下我還不能搬回去。麴塵走了,這小院就只剩下寶梳一個人了。二哥你該知道吧?上回有個人想害寶梳呢!”
“真的啊?”龍氏和秦氏都驚訝地問道,“誰啊?”
“還不知道呢,”阮謙道,“麴塵是跟我說過,上回有個人想推了寶梳進冰窟窿,好在寶梳命大沒事兒。”
“哪個天殺的啊!太黑心了吧?寶梳在村裡也沒結什麼大梁子啊?”秦氏罵道。
“所以,我暫時不能回去,得在這兒陪着寶梳。等把那人揪出來了,我纔好安心回去不是?二哥,你說呢?”靈芝轉頭問阮謙。
“好!”阮威迫不及待地接了話道,“你先帶着東玉在這兒陪寶梳,我們儘快把想害寶梳的那人揪出來,要不然誰知道那混賬什麼時候又跳出來推寶梳一下,小心些是好的!”
“另外我得循例問一句,常寧,你孃家什麼地方的?父母叫什麼?”阮謙道。
“這也要問?整得跟大戶人家似的。”甘氏似有不情願地問道。秦氏白了她一眼道:“我們阮家雖不是城裡的大戶,但祖宗留下來的那本族譜上該寫什麼就得寫上!要不願意啊,好啊,別嫁進這門兒來就行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