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她是同樣的人吧,同樣自己狠,可以對旁人更狠的人,她能夠嚥下屈辱的苦果,千方百計地尋求翻盤的機會,而他,則能夠堅忍不拔地忍受非人的折磨得到保命報仇的機會。
她不會爲了愛而放棄生命,如果有一線生機,她會選擇自己先逃離,然後纔會想到別的,她永遠不會愛誰勝過愛自己,而他,也是同樣。
惡狠狠地瞪着蘇木青,蘇敏恨不得將眼光化作利劍,撕碎了眼前這個可惡的男人,她看出了他眼中的殺機,想必跟自己一樣吧!
揚起頭,讓淚迴流,再開口時,蘇敏已經恢復了平日的果斷,聲音又柔和下來:“哥哥,自從父親去世之後,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懂嗎?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所以,煬帝強迫她的事情她不敢告訴哥哥,害怕哥哥一時衝動枉送了性命,所以,她不能夠看着他和蕭情離開,不能夠看着他離開自己,所以,無論多麼恨,她也不會選擇生死相見,放出他的消息也不過是爲了逼他回到自己身邊。
唯一的親人,知道那個唯一是什麼意思嗎?不能替代,不可替代,只有那一個,只剩下那一個,所以,不能夠丟失,她要牢牢地抓住,就像抓住她已經破碎的愛情,抓住那個在霧中漸漸走遠的他。
纖纖玉指緊緊握着他的一方衣袖,勾着頭,一隻手飛快地摸去臉上多餘的淚痕,擡頭,笑起來,梨花帶雨一般嬌豔可憐,聲音哀婉,透着一種莫可名狀的悲傷:“哥哥,你是我唯一的哥哥啊,我不會讓你死,你會活着。你答應我,陪着我好嗎?敏兒只想讓你陪着,陪着我好嗎?”
是唯一地對於過去的緬懷,是唯一的可以回想起霧中那人的依憑,她的哥哥啊,長得越來越像他了吶,也是,本來就是父子嘛,怎麼能夠不像,只是哥哥的眼中總是雲淡風輕地冷靜沉着,不似他,有着那樣濃烈地雄心,如火一般,灼灼燃燒,熾熱着她的雙眸,讓她無法移開視線。
她曾經以爲,她可以看着他一輩子,陪着他一輩子,一輩子只跟他一起,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顧,就做他捧在手心,疼在心上地人,可是,夢頃刻間破碎,她伸出手,卻什麼也抓不住,反而換來雙手淋漓的鮮血。
哥哥,哪怕是假的,你就當作他,好不好,就讓我以爲你是他好不好?我只是想要陪着他,陪着他直到永遠,這樣,也是奢求嗎?
水汪汪地眼中是哀求。是悲傷。濃烈到不可化解。一如身邊不散地煙霧。她地眼中也有一道濃烈地白霧。遮擋住了一切。
時間沒有在她地臉龐上留下任何痕跡。她。還是如多年前一樣。那個會拉着自己地衣袖依依不捨地小妹。還不會說話便會黏着自己地小妹。那個一見面就雙淚長流可憐巴巴地小妹。那個會用如花笑臉迎接他回來地小妹……
那眉。那眼。都是熟悉地。他地妹妹啊!
她又何嘗不是他唯一地妹妹。所以。即便她害死了蕭情。又險些害死了子瑜害死了自己。還是會原諒。就如同原諒她地任性。原諒她地無理取鬧一樣。
捉着她地下巴。迫得紅脣開啓。一顆藥丸倏地彈射進去。蘇敏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把那顆藥丸嚥了下去。驚訝地問:“這是什麼藥?”
“我不能廢了你地武功。這宮裡太亂。我不想你死。但是。我也不想你還能夠那麼隨心所欲。我不能夠讓你害到子瑜。至於政事。我覺得你並不喜歡那些。也沒有必要讓自己學着弄權。免得你引火燒身。再牽連子瑜。”蘇木青難得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地話。可聽地人卻沒有任何地感激。
臉上掛着嘲諷的神情,蘇敏的心一點點冷掉,冷笑着說:“我的好哥哥啊,原來我在你心中遠遠比不上蕭情那個賤女人給你生的兒子!”
“啪”一個響亮的嘴巴打過去,蘇木青的眼眸中有了怒火,冷着臉說:“我說過,不要再讓我聽見你說這個名字!”
對蕭情有多愛,他不知道,一次兩次,似乎總能夠碰見她,然後慢慢了解,慢慢清楚,原來,她竟然有着這樣的身份,原來她竟然有着這樣的仇恨,本來應該是背道而馳的兩人逐漸走到了一起,他不願意放棄自己對妹妹的承諾,於是她開始放棄,放棄好不容易得到手的一切。
所有的傳說都把他傳得神乎其神,卻沒有多少人知道那傳說中其實也應該有着她的名字,她用自己的人來幫
成就他,而她,則一點點失去了手下的忠心,直到最離。
他有多愛她,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愛他遠遠比他愛她更多,她愛他愛到可以放棄一切,權力,名譽,甚至生命。明知道是毒酒卻還笑着喝下,她的眼眸中直到死也不曾怨過,充滿情義地看着他,說着無悔,說着無怨。
那種愛是震撼的,直到現在,蘇木青都不明白爲什麼有一個人可以爲了另一個人連生命都不要,他不明白,但那心靈上的震撼卻留了下來,每每想到都是愧疚,都是懷念,蕭情,那個神奇的女人,用她的方式把她的愛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上,畫地爲牢,讓他再也無法接受她以外的女人……
唐經格走到林中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那一個響亮的巴掌聲,光着腳踩在地上,沒有聲音地靠近,小心地停靠在石桌下,看着不遠處的兩人在爭執。
他愛的那個女人,太康皇朝最尊貴的女人,捂着臉倒在地上,青絲散亂,擋住了她的臉,看不清她的眼眸中是怎樣的思緒翻騰,金衣閃爍,跌落雲端,層層白霧纏繞不休,時聚時散。而那個青衣男人,是蘇君吧,背對着他,他能夠看到的只是那挺拔而筆直的身姿,毅然決然地立着。
“你必須學會放手,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蘇木青淡淡地說着,語氣是一如既往地冷,離去,不回頭。
看着那青衣融入霧色之中,好似身在夢中,蘇敏的眼眸又有了幾分迷茫,卻在轉瞬間恢復了清明,他說得對,她是不能夠自欺欺人了,她愛的人已經死了,自己看着死了,就那樣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想要活着,所以,他的威脅很有用。
“呵呵……我的好哥哥呀,這世上果然只有你最瞭解我。”笑着起身,裙襬一層層收斂,華光聚,她,永遠都是太康王朝最尊貴的女人,整個太康皇朝都要跪拜在她的腳下。
恢復了高傲,恢復了平靜,她一步步走出桃花林,走出夢中那片永遠也無法消散的濃霧。
唐經格藏在桌下,一直不敢出來,直到四下只有蟲鳴,才悄悄起身,他沒有想到他真的能夠走近,能夠看到,大概那兩人的思緒都太不平靜吧,所以沒有人發現他,他的運氣很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誰又能夠知道蘇君和太后竟然是如此不合的關係呢?
眼眸中閃過殘忍的光,他不是生性狠毒的人,卻在這宮中一步步狠毒起來,披着軟弱可欺,無辜可憐的外衣,他的遭遇能夠讓許多人同情,而他要的,不僅僅是這份同情,他要那個女人,他要她!
…………
北明宮的金銅大門緊閉着,一襲青衣一晃而過,他沒有打開門,而是從牆上經過,看似巍峨的紅色宮牆對於有武功的人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以攀越的高峰,輕身一縱,就可以輕易進去。
進門,右拐,右半邊的庭院都已經成爲蘇家的了,皇親國戚,住進來的理由倒是正大光明,這裡的一切都是盡善盡美的,全都用的是他當年最喜歡的東西,可是沒有人知道,他其實已經不喜歡這些了,現在最常想起的是那不多的幾年平靜生活,就連曾經受苦的種種時光也常常想起。
他大概老了,鏡中的人鬢邊已經有了幾絲白髮,算計,權謀,這些勞心勞力的事情讓他的衰老也提前了,就是在鏡中看到第一根白色時,他才決定要爲子瑜留下一條後路,他寵着他,護着他,因爲他的天生陰脈而多加垂憐,卻反而害了他,讓他沒有了任何的自保之力。
現在拿起鞭子逼他重新學習藥毒之術嗎?只是想想,他就放棄了,他下不了手,只要子瑜一個撒嬌一個耍賴,在他懷中打幾個滾兒,他就什麼都依了他,如此,又哪裡能夠動得了鞭子,只怕罵一聲都覺得心疼吧!
想着,不由搖頭苦笑,他一生最大的歡樂大概也是來源於子瑜的,所以投注的心思也就格外地多,罷了罷了,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護他一日,我若不能護着他了,只讓他死在我前面也就是了。
如此一想,心頭略寬。
轉入屋內,走到牀邊,一驚!牀鋪上空空如也,被窩中已經涼了,人早就見了!
子瑜不會武功不會解穴,定然是被人帶走了!是誰?!蘇木青震驚轉爲震怒,眸光一厲,無論是誰,他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