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裡,新開的德勝酒樓還沒有熄滅燈火,掌櫃的張德勝正在後面清算賬目,一天的成果還算不錯,面有喜色地看向了桌前的黑衣人,正準備說什麼,卻見他擺了擺手。
“我早說過,這酒樓我不管你怎麼弄,最後的錢都是你的,只要你把我交代的事情辦好了,我還會再給你錢的。”冷冷的一句話打消了張德勝臉上的喜色。
恭敬地斂了斂衣襬,點頭哈腰地應了一聲,張德勝本來也是識過些字的,又在酒樓裡當過賬房,雖然不明白爲什麼會突然有人出錢讓自己辦酒樓,卻還是喜出望外地接住了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事實也證明,他的確有這個天分。
德勝酒樓甫一開張就來了一個滿堂彩,人手都有些不夠用了,招收小夥計也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而這個,正是眼前人需要他辦的事,也算是兩相得益的,也因此,張德勝做得很是甘願。
至於他要那些孩子做什麼,那就不是他能夠管的事情了,好歹他還算有良心的,只是找些街面上的小乞丐,洗撥乾淨了給他,不管幹什麼,都比乞討強吧,按着這樣的想法,對於那些再不見了蹤影的小乞丐,張德勝也不覺得心裡有什麼虧欠。
“上次的事情做得還不錯,只是還差四個人!”黑衣人一直在窗邊兒說話,暗啞的嗓音剛落,人就從窗離開了,飛縱的身形三下兩下就消失在夜幕之中,無法辨別了。
張德勝還是恭敬地應了一聲,收起了桌面上的一疊銀票,有了錢,他就再也不用看岳父的臉色度日了,一想到那個對自己前倨後恭的岳父大人,張德勝的心裡就是一陣陣快慰。
相比之下,對着眼前這個黑衣人,他只要做好事情了,還是不需要有什麼顧忌的。只是,街面上的小乞丐是越來越不好找了,……倒是,眼珠一轉,想到今天隨爹爹過來的那兩個小孩兒,倒是挺合適的。
後院裡,子謙和二狗子住在一個房間裡,雪白的牆壁,四開扇的窗子,兩張單人牀上都鋪着簇新的被褥,軟和和的就好像剛剛曬過一樣,桌子上還有放着茶點的青花碟子,油燈燒得亮亮的,映得兩人的臉都是紅彤彤的。
“真好,我還從來沒有想過我會住在這種房子裡哪!”二狗子一邊看着,一邊摸着,一雙手閒不住地東摸摸西摸摸,及至看到自己不甚乾淨的手在白褥子上印下一個灰色的爪印,這纔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看着子謙笑了。
“我也沒有想過!”子謙此時也無法掩飾自己的喜色,他以前最大的願望不過是聽爹爹的話,照顧好弟弟,那時候他以爲每天不愁吃喝就是好了,可是現在看來,自己家的茅草屋就如同狗窩一般不堪了。
真想讓子瑜也住住這樣地房子。他一定會很喜歡地!
“走。咱們先去洗洗吧!嬸子不是給咱們準備好了衣服嗎?洗洗換了。我還沒有穿過這麼新地衣服哪!”
二狗子這回長了教訓了。不敢用手去摸放在枕頭上地新衣服。先在盆裡用涼水洗了手。這才一手抓衣服。一手抓子謙。就往隔壁跑。
張德勝地娘子很有些嬌氣勁兒。若不是看在老村長是自己公爹地面子上。絕對不會給這兩個孩子什麼好臉色。給了些吃地喝地。露了個臉兒。扔下兩套衣服讓孩子們自己去隔壁洗洗就走了。
當然這些二狗子都不會注意到。總覺得給自己吃地喝地那人就是好地了。何況還給自己新衣服。對這個嬸子是充滿了說不出地好感。只覺得她比自己娘好看多了。其實他娘地樣子他都已經忘光了。
隔壁專門被開闢成了洗浴地地方。兩三個大木桶子都是黃橙橙地新。聞着還有一股子桐木地味道。那是新木頭刷了桐油地結果。倒是清香。
幾盞油燈被放得高高的,剛好可以照亮整個房子,二狗子選了個浴桶就開始自己往裡面倒水,熱水都是現成溫着的,靠牆那頭兒有幾個爐子,一直燒着柴火,那一片兒被擡高了地勢,也不怕被水打溼了柴火。
就是這樣的燒法難免有些浪費,二狗子感慨着,他可從來沒有這麼浪費過。子謙倒是見怪不怪,子瑜夜半總是愛起夜喝水,自己家裡也是一整夜都燒着爐子的,也就是費點兒柴火罷了,只是不如這般奢侈,若是洗澡,都是燒了水擦擦就好。
兩人說笑着把木桶添了一個半滿,一邊兒一個跳進去開始清洗自己,拿着香香的皁瓤子把自己洗了一個透徹,感覺每一個毛孔都透着氣,舒暢極了。
“哎,子謙,你怎麼不穿新衣服啊?”把細布衫子套上,二狗子正想說說自己對於新衣服的觀感,就看到子謙還是穿着自己的那身藍色衣服,有些奇怪。
“我看那衣服料子挺好的,想着等休息的時候拿回去給子瑜穿,他最喜歡那些新東西了!”子謙笑着,已經開始幻想子瑜見到新衣服的高興樣子了,只要看到子瑜高興,他也就覺得高興,只覺得子瑜的笑容是最好的了。
有兄弟真好!二狗子這樣想着看子謙的眼光也充滿了羨慕,說道:“不如讓他也來好了,有新衣服穿,還有錢拿,他一定會喜歡的!”
子謙倒不是沒有想過,但是還是搖了搖頭說:“不行,子瑜太嬌氣了,什麼都幹不了,拿點兒重東西就會喊手疼的!”
一想到子瑜嬌氣的樣子,二狗子也是深感認同,點了點頭:“你說的也對,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孩子那麼嬌氣,倒像是……倒像是……嘿嘿,我也說不上來!”想不到什麼詞彙,就總是覺得不像是個農家孩子。
子謙倒是不介意二狗子說什麼,溫和地笑了笑:“沒關係,反正我拿回去給他也是一樣的!”頓了頓,又想到那個只是打了一照面兒的德勝小叔,他什麼都沒有給安排,“咱們明天就開始幹活嗎?”
二狗子也不清楚是不是明天開始,搖了搖頭:“先回去睡吧,明天不就知道了嗎?反正總會安排的,不可能有不幹活白拿錢的道理!”說着打了一個哈欠,剛洗完澡只覺得全身都懶洋洋的,只想睡覺。
子謙也是睡眼朦朧的,點了點頭附和着二狗子的話,跟着他一起回到房間,倒頭就睡,新枕頭上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清香,很是好聞,漸漸的,睡熟了。
“二狗子,子謙——”
門口傳來了幾聲輕喚,子謙隱約意識到好像是有人在叫自己,卻怎麼也起不來,只覺得十分睏倦,眼睛眯成一條縫,光影都是朦朧不辨的。
“都睡着了,把他們帶到後院馬車上去,手腳輕點兒!”張德勝指揮着兩個小夥計一人一個夾起二狗子和子謙,往後院兒走。
子謙朦朧中感覺是有什麼人帶走了自己,卻還是意識不清楚,全身都動不了,只能被動地被帶走。
後院停靠着一輛全黑色的馬車,黑色的車廂,黑色的馬,就連馬伕戴着斗笠,也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小夥計把人放在車上就走了,張德勝走過來跟馬車伕賠了一個笑臉,說道:“今天實在是隻有三個,我會盡快的,還請寬限一天,明天一定補齊那一個!”
“罷了,這小地方能夠有這麼些人就不錯了,這次就算了,下次有事自會來找你!”暗啞的聲音好像是被火燎過,刺耳難聽,說完也不待張德勝反應,甩起馬鞭就駕車走了。
看着那黑色的馬車消失在夜幕之中,張德勝這才挺直腰桿舒了一口氣,總算是走了,話說這種差事也不好乾哪!回去還得給爹爹編個理由纔好。
張德勝倒是不擔心那兩個小夥計,都是有賣身契的,倒不怕不聽話,反是自己爹爹那裡比較難說通,看爹爹的樣子對這兩個孩子倒是極爲喜愛的,得編個好一點兒的謊話纔好。
怎麼回事?爲什麼會被送上馬車?子謙還是一頭霧水,唯一清楚的就是張德勝將自己和二狗子送出來的,但是爲什麼?意識又清楚了一些,掙扎着醒來,剛剛動了動胳膊,就被人捏住了。
“小子不錯啊!竟然能夠不怕迷藥!”那馬車伕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車子,回過頭來,壓低的斗笠下是一張滿是疤痕的臉,趁着夜色分外恐怖。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