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昏暗而死寂的。
天空近乎完全破碎,大地也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死寂而腐爛的空氣從不遠處傳來,整個世界散發出了一種悲傷的感覺。
它將要死去……
洛竹蹲下身來,抓起一團泥土,閉起雙眼,開始調動起自身的權能,將自身的概念、自身的存在接洽到這個世界之中。
瞬間,一個古老而滄桑的輪盤在她身後浮現而出,就像是從水中升到水面一樣,它出現在了空氣之中。
生與死,輪迴不止。
黑色的紋路代表了死亡,而白色的紋路則是生命的象徵。生與死,就像是硬幣的反面一樣同時存在着,誰也少不了誰。
一層層屏障被洞開,一道道原本嚴密的枷鎖在洛竹的意志面前開啓,世界向她敞開了自身的一切。
在裴子清的面前,她當然是弱小的,在時空通道之中,她也對即將襲來的危險無能爲力。
但這一切並不意味着她的確很弱。
神明是世界的孩子,在世界之中,她的狀態是最好的,比現在的裴子清要好。
強與弱之間,本就是一個相對的概念。
“一切都會死亡。”洛竹輕聲呢喃着,話語像是從遙遠的時空之外傳來,她的黑髮在此刻像是瘋狂生長的野草一般鋪散開來,瘋狂的刺入到地心,深入到了岩漿之中。
宛如螢火的光輝從四面八方漂盪而來,一個光繭形成了。
她虛幻的靈體開始逐漸構造出一副切實的身軀,最開始是中心的骨架,接着是血管,在血管之後,一個個細緻完美的器官在時間的推移之中逐漸長成。
心臟跳動了,血液開始循環……
在沉睡之中,她陷入深沉的定境之中。
裴子清用手捉住一粒飄過來的光點,然後又輕輕放開。
星星點點的光點通通匯聚到她所在的光繭之中,讓它壯大了一分。
裴子清注視着它,把手放在胸前,眼眸中浮現出一面寶鏡的虛影,“這是她的一次大機緣。”
“因爲這個世界已經瀕臨死亡的緣故,所以這個世界的整體意識已經不奢求自身的存活,在她來到了這個世界之後,想要讓她保留下世界最後的一絲痕跡嗎?”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裴子清自身已經確定了這一個答案。
萬物有生,必有滅。
這是囊括無量虛空的法理,通行於一切世界之中。
而生者在還活着的時候,總是想讓自己的痕跡存在這世界之中的,這樣一來的話,就算是死去了,也還有人記得。
而世界對於虛空來說,也僅僅是滄海一粟……
同樣有着滅亡的那一天。
世界的生命固然是要超越大多數生命的,但它也同樣避免不了死亡的命運,如果不繼續往上晉升的話,始終維持着一種治亂循環的狀態,就會向下墮落,直到最後,墮入到無底深淵之中。
“看來,這次的災劫反而讓她因禍得福,讓她能夠跟上我的腳步了。”
“這也很不錯。”裴子清仰頭看向天上的星空,那是是死去的星辰和破碎的天空,“她也能緩緩了。”
“在這之後,天仙的境界已經對她沒有多少阻礙了,在回去之後,她應該已經能行了。”
在洛竹蛻變之時,他就順便來觀察這個世界究竟是如何毀滅的。
裴子清失笑一聲,“雖然是神靈,但我還總是不由自主的把一切都帶入到仙人的境界劃分之中。”
“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敵人才能逼迫一個世界落到這個境地呢?”
“不是深淵,我沒有感覺到那種墮落和腐朽的味道。”
“而且按照深淵的習性,這個世界就算是一個大世界的二分之一,也應該將它拖下去纔對。”
望着天空,裴子清沉默良久。
在蛻變的過程之中,洛竹看見了時光的流動,瞥見了它從一個世界分裂成兩個世界的場景。望見了一代代生命從懵懂無知走向成熟,最後歸於死亡的過程,明白了當初兩人佈下的策略……
在這滅亡的最後一刻,世界對她敞開了自身的信息庫。
不過出於一種先天靈覺上的感應,洛竹沒有特意去尋找當初那個敵人究竟是如何尋找這個世界並進攻的。
那樣很危險……很可能會死!
並且死得很慘。
沒有過多少時間,她的蛻變就到了尾聲。
光繭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然後她從中走了出來,把手指指向了北方,“我們的目標在北方。”
洛竹的語氣有些哀傷。
“北方嗎?”裴子清點點頭,“就算是探查時光,我到現在還是沒有察覺到當初究竟是誰毀滅了這個世界。”
“應該……是世界本身毀滅了那份記憶。”洛竹用左手敲敲腦袋,說着。
“那我們可要小心一些了。”裴子清眉頭一皺,“這應該不會是什麼簡單的對手。”
兩人就開始往北方前進。
他相信洛竹的判斷。
在一路前行中,洛竹不斷根據調整他們兩人前進的方向。
一切戰鬥,能避免的就儘量避免。
他們兩人不是來戰鬥的。
這時,前方出現了一個無法避開的阻礙,一個巨大的肉山一樣的怪物擋在兩人的面前。
塵埃瀰漫在這座神殿之中,白色的巨蟲就躺在裡面,白色的肥肉蠕動着,在過去,這裡曾經是一座神殿。
鏡光一閃,裴子清就能夠看見過去的景象了。
地板像是青金色的石磚鋪成,光芒有如琉璃一般絢麗而多彩。
高大的穹頂由某種銀白色的材質鋪成,在每次祈禱的時候,冰冷的光芒便會從穹頂傾瀉而下,像是神明的目光。
而四周的牆壁上也滿是各種史詩和傳說的浮雕,一個個名人的生平傳記以一種簡短的方式刻在上面,浮雕記載着這個文明的歷史!
每次到了朝聖之日,無數的人羣就會有如洪流一般在這座神殿中來參拜!
聖光佈滿了每一塊磚石,人理的力量在每一片浮雕上都有所顯現。
鏡光收回,輝煌的磚石上佈滿了灰塵,浮雕上過去的痕跡已經被時光打磨的不剩一點蹤影,根本看不見上面人的模樣。不,連是否是人都無法確定了!
連最高處的穹頂也陷落到土地之中。
裴子清嘆息一聲,“這是人理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