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弘晝二人沒有想到,身爲天潢貴胄的他們,竟然連那濟南城的大門進不了。身下的坐騎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亦是蠢蠢欲動,不停甩着蹄子。雙眸含煞,深深地看了一眼濟南城一眼。
弘晝見着這樣的四哥,心下一顫。他知道,自個的四哥,看似溫和大度,與皇阿瑪截然不同。然則,他卻是阿瑪幾個兒子中最與他相像的。心狠手辣、殺伐果斷,於阿瑪有過之而不及,愛之慾其生,恨之慾其死的性子也是一模一樣。如今,阿瑪膝下只有他們兩個成年兒子,四哥早年又是被康熙爺親自教導,生母又是滿人出身,亦頗得阿瑪寵愛,如今位居**高位。文武百官哪個不是人精,這四阿哥,可不就是隱形的太子爺麼。自是對他恭敬有加,何來受過此等侮辱。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四哥,毫無表情的面容,小心肝抖了幾抖,爲那濟南城的一衆官員默哀!
“就地休息!”弘曆說罷,利落下馬,將繮繩交給護衛。向着牆根走去,弘晝亦是跟着。二人挨着,坐了下來。十來個侍衛形成半抄的半圓席地而坐,將二人護在身後。災民雖是對着那些油光水滑的馬匹流着口說,好在也有幾分理智,看那些護衛,即便是在那兒坐着,也是蓄勢待發如同將要離弦的箭一般,目光鋒利若寒月下的刀鋒,透着冷冷的寒光,又像那狩獵的餓狼,只要一動,便撲上來,撕個粉碎。
人亦是有那趨利避害的本能,什麼人好惹,什麼人不好惹,分得清清楚楚。明顯,這些人是他們根本惹不起的。也就歇了心思,繼續想着如何尋些吃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烏雲滿天,一絲星子皆無。城外的一切被黑暗遮掩。萬籟俱寂,如同死地。
弘曆阻止侍衛點火,他們幾人衣着太過顯眼,再點了火,恐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你們幾人,輪流休息一下,養養精神!”對着身邊的弘晝亦道,“你也先睡會!我估摸着今晚可能不太平!”
“嗯!”弘晝也不矯情,他知道,自個的四哥是個強人,精力充沛旺盛得很,他是怎麼及不上的。當下,閉起眼睛小寐片刻,腦子裡卻是轉個不停。濟南城旱災已久,如跗骨之蛆的白蓮教怎麼會放過這等好機會!皇阿瑪這次可是真的憤怒了!竟然將自個和四哥一起派了出京,就不怕萬一~不過,阿瑪素來胸中有丘壑,既然能派膝下唯二的兩個成年兒子出京,那便是定有後招了。
“四哥,你說阿瑪會派誰來接應我們?”弘晝就見四哥奇怪的瞥了眼自個,“你聽誰說,會有人接應的?”他怎麼不知道。“不會吧!”弘晝一下子拔高了嗓音,被弘曆冷冷瞪了一眼,頗有些不自在的摸摸光光地腦門,訕訕地笑了一下,壓低嗓門道。“那阿瑪就捨得讓我們兩個出來?”言下之意,就不怕他們出事,百年後豈不是~
“你覺得阿瑪會要個無用的繼承人嗎?”昔年,聖祖爺時,江南官場貪污成風,大小官員連成一氣,牽一髮而動全身。國庫空虛,存糧皆無。阿瑪臨危受命,作了那孤臣純臣,遊走在那江南官場,可是步步危機,更何況身後還有那些個叔伯們虎視眈眈,皆是等着良機,隨時會撲將上來撕咬。弘晝揉了揉鼻子,縮回腦袋,默不作聲了。乖乖,四哥冷然淡漠的模樣兒,還真像阿瑪啊!
“自我大清立國以來,白蓮教,天地會,一直伺機而動。此次,怕是濟南城也不例外!你我二人,此番行事定要處處小心,否則性命當真堪憂!”弘曆低聲喃喃道,面上是說不出的沉重。偶爾傳來的咯吱咯吱咀嚼聲,在看不見的夜晚裡,格外滲人。
“白蓮出世,萬民翻身!信我白蓮,可得永生!天降大禍,人心不古!黃天訓誡,去除清風!聖姑降臨,白蓮出世!”幽怨哀憐的彈撥樂聲,絲絲纏入心扉。身穿白色寬鬆道袍,提着白燈籠的一隊人緩緩得自遠處行了過來,中間四人擡了坐肩扛轎子,轎頂呈略窄圓形,自上而下皆是覆蓋白紗,隨風起伏,轎車端坐一散發女子,懷抱琵琶,纖手彈弄,發出如訴如泣的樂聲。
“自濟南城大旱以來,朝廷一直未有賑災,餓殍滿地,易子而食時有發生,天道如此不公!你們還等什麼呢?”錚錚樂聲充滿蕭殺之氣,聞者不由心生豪情,兼之那女子,吐字清晰,和着樂聲,在這漆黑的夜色裡,甚是蠱惑人心。
“對!我們還等什麼,殺進濟南城!反正在這邊等着也是死!要死也是做個飽死鬼!”有個男人忽然站了出來,高聲喊道,隨着他的話音,四處皆是傳來相似的呼喊。不一會,已是有大半的災民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弘晝見了,神色一緊,嗖得起身,身邊的侍衛亦是呼啦啦的跟着起來,“四哥,這女人煽動百姓謀反!”
“嗯!”弘曆黝黑雙眸,寒光閃爍,“你們四下尋些舊衣服來!等下混入他們裡面去!”微微側頭,“弘晝你去最近的大營,拿着這個腰牌去調駐兵!”從懷中取出塊黃澄澄的圓形腰牌,是臨出京時,皇阿瑪悄悄塞給他的。見牌如見朕親臨。“等我傳信!”
“四哥,我跟着白蓮教,你去調兵吧!”弘晝忙道,白蓮教裡的人皆是一羣亡命之徒,四哥若是混進裡面,豈不是很危險。調兵遣將相對來說,安全一些。
“弘晝,你前去調兵,亦是危機重重!我擔心,駐防將軍亦是與濟南城的一衆官員勾結。”眸子底藏着些許擔憂,“到了大營,你且先觀察一番,再伺機而動。必要時,先斬後奏!快去!”
“四哥,你要當心!”弘晝翻身上馬,深深地看了一眼弘曆,扭頭領着護衛們策馬飛奔而去。馬蹄早已用那厚布包着,又是貼着城牆根疾馳而去,那白蓮教衆人竟是沒有發現。
弘曆見弘晝已然悄然而去,便強忍着噁心,換上侍衛尋來的衣服,那衣服料子粗糙且散發着惡臭,當真是噁心到了極點。奈何自個的衣服料子實在是顯眼。手掌心在覆在地面上,摩挲幾下,又在自個臉上塗抹了幾下。剩下的侍衛們亦是學了主子,紛紛將臉塗抹的髒兮兮。這些侍衛是雍正特地尋了給他,本身能力一流,且又極是僞裝。待他們收斂眼中精光,隱匿駭人氣息時,與那些面色灰暗的平民還真是有些像。
幾人悄悄混入那些情緒有些激動的平民中,亦是高舉雙臂,高呼口號。白衣女子見聚集的人已是原來越多,淡色雙脣微微露出笑意來,然眼神卻是漠然冰冷的,若那寒風夜雪般的視線,掃了一圈衆人,“此時不入,何時再入!殺!”從那優美脣形擠出的詞兒,卻是那般殺意四射。白蓮教教衆打頭,扛着攻城的雲梯衝向城牆,更有那幾個成人方可環抱住的圓形木柱,不停得撞擊着濟南城城門!
強烈的求生慾望,鼓動着怯懦的平民們加入了攻城的舉動,他們忘記了,一旦天子震怒,清軍鐵騎到來,便是浮屍遍野,千里哀鴻!如今,他們只知道,衝進了城,或許就能有吃的,或許就能填飽那令人無窮無盡的飢餓。多年的平靜生活,已是磨平了濟南城的守城官兵,只不過是一幫烏合之衆,竟然攻進了城。雙眸微暗,如此官兵,怎麼能護衛他們大清江山!就在災民歡呼着衝進城預備四處搶奪時,那女子又開口道:“各位鄉民,濟南城遭受大旱,城內居民亦是無了存糧,我們何必浪費時間,直接去了府衙搶奪豈不是更好!”
災民如今見白蓮教輕而易舉的攻進城,對着他們產生了盲目的信任,聽着聖女這番說道,紛紛跟着他們身後向着府衙飛奔而去!弘曆雙眉緊蹙,白蓮教這番舉動到底是爲何?腦子裡不停思考着,步子卻是不停地跟着衆人奔向府衙。
夜色下的濟南城安靜莫名,寬闊的街道上,只聽得零零碎碎的跑步聲,還有那粗粗的喘氣聲。白蓮教甚是熟悉濟南城,不一會兒已是領着衆人來到了府衙所在的大街上。
衆人皆是歡呼,紛紛向着府衙大門衝去,就在這時,異變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