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貴妃回府(下)

那爾布陪着女兒先是去了上房見過老太爺,及大房與三房幾位叔伯兄弟。諸人上前行禮時被她下諭免掉了。寒暄幾句,便去了祖母所居後院正房。進了屋後,就見裡頭滿滿當當的女眷,見了她之後,俱是一愣

“可是嫺兒回來啦?”老太太年歲已高,視力也是下降了許多。見屋裡忽然之間安靜了下來,連着咳嗽的聲響也沒有,便顫巍巍得開了口。

老太太一生只得那爾佈一個嫡子,嫡親的孫女也就兩個,珊瑚與景嫺。兩個丫頭從小就貼心孝順,只是一個隨夫遠赴外地,另一個雖在京城,卻更難見面。原以爲,即便自個走了,估摸着也不着一面了。哪知,前些日子,那爾布請安時,說道皇上過段日子會讓景嫺回府一趟,可把她樂壞了。

“祖母”嫺貴妃含着眼淚,強忍着不讓它流出,猶記得,出嫁時,老太太的頭髮還是烏黑有光澤的, 身子骨也是很好。今個見了,卻是個滿頭白髮,皺紋滿布,說話也有些不利索的老太太,頓時心下一酸,急步走了上去,便跪在地上,伏在老太太膝蓋處,哽咽着。片刻,頭頂傳來溼熱,應是老太太也是忍不住落淚了。

“好嫺兒”枯樹皮一般的手摸上她柔滑的髮絲,顆顆滾燙的眼淚,鑽入了她如雲般的烏髮裡。“莫哭”

“嗯”擡起頭來,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淚,微微一笑,“您瞧瞧,難得光陰,我落淚浪費,實在是不該祖母您也莫要哭了不然孫女兒也會心疼的”又將身邊的五兒拉了過來,對着老太太道,“祖母,這是五兒”

五格格學着額孃的樣子,也跪了下來。“五兒見過老太太”

老太太一見,驚得立時從椅子上站起,噗通跪了下來,“格格,使不得”嫺貴妃是孫女兒,依着家禮,老太太是可以受得。但五格格卻是不同,她是皇女,怎能對着她磕頭行禮。

“額娘”五兒懵了,求助得瞅着額娘,小眼睛淚光閃閃,好不可憐。“五兒”嫺貴妃摸了摸女兒的小臉,笑道,“祖母,您快起來瞧,可把小丫頭嚇着了“

大太太見狀即刻上前勸慰,扶起老太太坐下。待嫺貴妃也坐下後,便引着其它女眷一一參見。

五兒乖乖窩在嫺貴妃的懷中,看起來很是文靜乖巧,然而那雙滴溜溜的轉個不停的眼珠子卻是泄漏了她的本性。

“格格奴才能摸摸你麼?”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孫女懷裡的小不點,白白胖胖的,養得可真好

“祖母,說什麼奴才”嫺貴妃嗔怪得道了一句,微微撅着嘴巴,“我可不愛聽”見老太太很是想要抱抱女兒,便見懷裡的五兒遞了過去,低低道了聲,“乖乖的”

五格格原本還有些扭捏,不太樂意離開額孃的懷抱,便見額娘鄭重的警告,只得乖乖的坐在老太太的懷裡。五兒生得不像母親,而是多酷似父親。但一身的好肌膚卻是遺傳了嫺貴妃,雪白晶瑩。又養得極好,白乎乎的像個粉糰子似的。比着那年畫裡的小童女也不遑多讓。眼珠子又大又黑,佔了眼眶的大部分,瞅着你時,水汪汪,亮晶晶,透着無辜的神色。

“五兒,我們吃些點心好不好呀”老太太笑眯眯得捏着小傢伙白乎乎的小手。

五格格瞅了瞅嫺貴妃,見額娘並沒有看着自個,便摟着老太太的脖子,偷偷說了聲,“好五兒要吃好吃的點心”被這小手一摟,老太太的心都要化掉了,忙不迭得吩咐着,趕緊得拿着好吃的過來。

瞅了眼女兒的後腦勺,暗暗笑了笑,便將目光移了過來,四下環顧了一番,就見那些個從未見過的小輩們,時不時的偷眼瞧上一瞧,一碰上自個的目光,幾乎即刻垂下眼避開。只有個小姑娘,十三四的模樣,圓臉大眼,很有幾分可愛。睜着雙大眼,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個,紅豔豔的小嘴巴張了又張,一副好想說話的模樣。應是嫂子往日裡提過的,大伯母在自個進宮後生得女兒,圖雅。

嫺貴妃衝着那個小姑娘,微微一笑,柔聲道,“圖雅,你想說什麼呀”

圖雅眨了眨眼,雪白的臉上,浮起兩抹紅暈來,兩隻小手絞了絞衣服擺,小聲道,“姐姐,你好漂亮呀”

世間女子,沒有不喜歡被人誇讚漂亮的,嫺貴妃也是女子,更是個美麗的女子,自然也不例外。望向圖雅的目光好似更加柔和,笑道,“是麼?圖雅也很可愛啊”

小姑娘聽了呵呵一笑,圓圓的臉上因着激動,更加紅了,一眼瞧上去,像個紅蘋果似的。然後,天真得說道,“姐姐,那圖雅進宮陪你,好不好”清脆的嗓音,宛若給衆人上了機關,整個屋子的人,頓時沉默了下來。

“娘娘圖雅年紀小,還不懂事”大太太訕訕一笑,立即站起身解釋道。扭頭狠狠瞪了一眼小女兒,大的小的,一個個都不讓她省心先頭,大女兒圖鈴被指給宗室,她高興了好一陣子。可是,每次女兒回來時,總帶着一身傷,她又憤怒,又心疼。本想着,今個尋個機會,和貴妃說道一番,看看是否能幫得上女兒。哪知,小女兒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句,這些個小伎倆連着她都能瞧得出來,更何況長年生活在個宮牆內的四丫頭了。外頭的人只曉得,宮裡頭有個高貴妃極其受寵。但她們怎可能不曉得,其實這個四丫頭也是很受寵愛的。每個年頭,四季節禮,可是豐厚無比的。不受寵,哪來那麼多的好東西?

再者,四丫頭打小就不是個簡單的,入了宮,即便她生了張美麗的臉蛋,但若沒有那心機手段,怎能安穩的生活。這個死丫頭,一點事兒也不曉得,只看到了人家做主子的風光,也不掂量掂量自個幾斤幾兩。她還想着,求着人家給女兒指個好人家呢

“是嘛”嫺貴妃淡淡一笑,羽睫微垂,輕輕彈了彈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塵,“不懂事教得她懂事便罷吧”原來,走到哪裡都躲過個名和利,如此一想,便有些懨懨的提不起勁來。

老太太擡眼深深地望了眼圖雅,便又低下頭,拿着點心喂着懷裡的小格格。“都散了吧我要與嫺兒說些貼心的,擺筵時再聚”略微頓了頓,又道,“長嫂如母隆裕家的,你也留下吧”

衆人只得一一散去出了房門,三太太嘻嘻一笑,低聲道,“倒是個心大的就怕沒那個命”

“你”也是氣得說不出話來,去見三太太已是晃晃悠悠得走開了。扭頭狠狠得看向圖雅,“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圖雅倒是不懼,反而摟着大太太的胳膊,嬌膩一笑,“額娘,難道您不想見着女兒也如她那般風光嗎?”語畢,回頭向着屋子裡瞧了一眼,眼神悠悠,含着莫名的晦暗

衆人散了後,屋裡的氣氛慢慢恢復了溫馨融洽。幾個人在一起聊得也甚是開心。到了飯點,大太太過來道,筵席已是準備好了。嫺貴妃便與衆人去了正廳,免了衆人見禮後,大開筵席。

餐畢,又聊了會子,天色已是不早,得離府回宮了。那爾布將女兒送至大門,道,“嫺兒,你只要過好自個的日子便行”

“嗯”阿瑪溫柔的關懷叮嚀,令她忍不住又紅了眼眶,噙着眼淚,勉強笑道,“阿瑪,你放心女兒會的”依依不捨的告別,便登上車子。容嬤嬤與紫荷隨即爬了上去,放下簾子。

離別總是傷感的,那爾布心中很是不捨,卻沒有任何辦法。今日,女兒能悄悄回府,已是皇上隆恩,莫不能再多要求。這時,簾子一動,探出個腦袋來,五格格揮了揮小手,“再見啊我會想你的”剎那間,傷感的氣氛被衝散的一乾二淨。“快進來”嫺貴妃破涕一笑,抱着女兒腰,扯了進來。“走吧”

那爾布一直看着女兒的車子慢慢的離開,直至消失在視線裡頭。

鮑白騎着馬,在姐姐的車旁溜達着,完全不受後頭那些侍衛們宛若殺人一般的眼神。 回途中,至天橋時,卻是慢了下來。此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比着上午可是多了不少。“主子?”小李子低聲喚道。

“沿着邊上慢慢走便是!離宮門下匙尚有一會子,應是來得及”嫺貴妃見五兒正趴在窗戶邊上,看得津津有味便輕聲道。

“奴才曉得了”小李子坐正身子,讓小太監將車子趕到路邊上,一點一點向着前頭走去。

“額娘,你看那人,好好玩哦”五格格好像發現了什麼好玩的,趕緊得拉了拉額孃的袖子。容嬤嬤與紫荷也循聲瞧去,便見一個穿紅衣的小姑娘,正上躥下跳,賣着藝。身子柔軟靈活,像個猴子,卻總是闖禍。耍個旗子,將旗子甩脫,差點砸到觀衆。爬個杆,平衡未掌握好,直接從竿上掉了下來。若不是那一同賣藝的機警,接住了她,怕是要摔得不輕。諸如此類的事兒,層出不窮,圍觀的百姓以爲是他們賣藝的套路,紛紛叫好。

紫荷捂着嘴笑得肚子直抽筋,“哎吆喂,笑死我了”容嬤嬤依舊面如表情,但從她抽動的眼角來看,估計也是樂壞了。嫺貴妃的眉眼也是彎了起來。

幾人正看得開心,卻見那紅衣小姑娘羨慕另個一同賣藝的女子身手靈活,不死心得又爬了一次竿,許是吃了先前的虧,吸了教訓,差不多到頂,底下的兩人皆是舒了口氣,這次應該沒有問題了吧哪知,這氣息還沒勻下去,又被上頭的狀況給驚得吊了起來。就見那小姑娘兩手死死抓住竿子,悠過來蕩過去。嘴裡烏拉烏拉的不知在嚷着什麼。隨着那竹竿深深的彎了下去,猛得彈起來,手上勁道不足,直接被那竿子甩了出去。就見一道紅影,飛了出去,恰恰趴在一匹高大的馬兒身上

那馬一驚,猛地擡起前蹄,長嘶一聲,發瘋似得衝向嫺貴妃所在的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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