嫺貴妃本就因着三格格提到福兒時,便是亂了心神。又無故被皇后當着衆宮人的面,掌摑了一下。怒火攻心,很想回敬回去。到底存着理智,對方身爲一國之母,自己僅僅是個后妃,萬萬不能做那以下犯上之事!只是,心底仍是難過,又想起女兒便是因着這個女人,纔不滿一個月離去的。一時之間,胸中恨意翻騰,卻又不能向着她泄出自個的恨意,還要成日裡伏低做小,敬着、恭着仇人!當真是了無生趣,便做了那衝動之舉!正欲躍向那寬闊的福海之中時,猛然被攬入熟悉的散發着龍涎香氣的寬厚懷抱中,水霧濛濛的眸子裡盡是茫然,睫羽輕撲幾下,待看清來人,方顫巍巍得喚了一聲,“陛下~”端得是綺蜷纏綿,又含着深深委屈,將那弘曆骨子裡的憐香惜弱的情懷盡數勾了出來!
“皇后,你先回去吧!”弘曆抱着嫺貴妃,眸子裡似藏着深深的晦暗,濃密劍眉微蹙了下,扭頭對着明慧淡淡得說道。冷厲寒芒掃了下四周,低低的哼了一聲,那靜默的大氣也不敢喘上的宮人們,立即嚇得面無人色,噗通噗通跪了下來。“今日之事,朕若是聽聞任何風聲!今日諸人,皆是難逃一死!”目光瞥向女兒,面色柔和些許,“高無庸,着人送格格回去,好生照料着!”說罷,一同回了杏花春館。
待嫺貴妃醒來時,已是回了杏花春館內。甫一睜眼,便迎上了一對溫柔而深沉的視線,心下一滯,亦有幾分委屈,眼眶不由溼了起來。
“還疼嗎?”弘曆柔聲問道,手掌輕輕碰了下她腫脹的臉頰。方觸上,就聞嫺貴妃倒抽了口涼氣,迅速避開他的觸摸。“嗯!”
“朕已着人問清楚了,今日之事!嫺兒半分錯誤也無!”弘曆嘆道,如今富察傅恆已在朝堂之上鋒芒盡露,尤其是他的軍事才華驚人,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日後必是有着大用。實在是不想因着**之事傷到前朝!只是,黑眸瞧向她面上的腫脹,實在礙眼!微微嘆了口氣,也不知該如何向她開口。
嫺貴妃撐起上半身,坐了起來,容嬤嬤忙取了軟枕放在她的身後,“嬤嬤,幫我取點綠豆湯來!”容嬤嬤點頭應道,知道主子是想獨自和皇上說話,順勢領了其他候着的宮女出了屋子。屋內頓時空曠曠的一片安靜異常!
“朕知道,你今個受委屈了!”弘曆嘆道,打破了稍許有些凝固的氣氛,眸中含着他也不知的絲絲柔情。“皇后今日也實在衝動了點。”素白的手靜靜地交叉疊在膝上,半晌,她擡眼瞧向皇帝,“陛下!其實今日景嫺也有不當之處!”神色極其嚴肅的認真道,“景嫺身爲貴妃,今日行事卻如市井婦人一般,真是有愧於陛下賜給臣妾的封號!”絕口不提皇后對她做下的事兒,方纔他眼裡的爲難,又怎會瞧不清楚!
“朕是知道你的性子!”覆住她柔膩的小手,黝黑雙眸夾着心疼,“看着溫婉,實則卻是個烈性的!”不禁想起,當日潛坻被自己誤會,卻是從未想過向着自己解釋。若非~自己還真是虧欠良多啊!
“只求陛下不要責怪臣妾的衝動便好了!”嫺貴妃輕輕得倚靠在他的懷中,低低的說道。
懷中之人,輕的好似隨時會消散一般。弘曆伸出雙臂宛如攬住稀世的珍寶一般,溫柔的將她納入懷中,良久,方低低說道,“日後,朕會對你好的!”嫺貴妃美如櫻花花瓣的雙脣,緩緩上揚起一抹笑容,被那長睫遮住的眼神卻是極冷極冷。
那些宮人們,爲了性命,皆是守口如瓶,連着家人也不敢透露半分。因而,這麼大的事兒,竟如石沉大海,一個漣漪也未泛起。容嬤嬤很有些憤憤不平,主子就這麼平白無故地捱了一巴掌,皇上竟是一句斥責皇后的話兒也沒有,當然,這些話兒她也只是在心中想想。卻是嫺貴妃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尋思着還是要開導開導一下奶嬤嬤。
終在回宮前的一日,待隨身的物事收拾好後,便令青荷紫荷二人在屋外候着,自個則是在那次間的羅漢牀上依着小憩,身邊兒留了容嬤嬤伺候。
“嬤嬤還是沒有想通?”弘曆因着心疼,已是令了太醫專門配了上好的活血祛疤的膏藥,給嫺貴妃用着。其中還加了她喜愛的月季花的香味。過了沒幾日,那嚇人的紅腫已是徹底得褪下了,整個臉頰依然光潔如初!慢條斯理得拿着把精緻的長柄勺子,慢條斯理得劃撥着碗裡的酸梅湯來。
“奴婢,就是想不明白,主子爲何要這般委屈!”想主子自幼身嬌肉貴的嬌養長大,又最是嫺淑知禮的,對着皇后也是恭敬有加的。竟然被當着那麼多奴才的面掌摑了,這等奇恥大辱怎麼能輕易忍下!
“嬤嬤,你的精明呢?”嫺貴妃放下手裡的碗,扶着額頭,嘆道,“怎麼我覺得,自從入了宮,你的精明怎得好似消失了呢!”
“奴婢,奴婢~”容嬤嬤老臉一紅,吶吶得說不出話來,她其實也委屈來着。自個不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是主子變得更精明厲害吧!
跟前的嬤嬤漲紅着臉,擺出個孩子般委屈的神色來,還當真是滑稽,嫺貴妃不禁笑道。“好了,我知道你沒變!變得是我!”斂了笑容,神色一片肅穆,極其認真得看着容嬤嬤的眼睛,“嬤嬤,如今萬歲爺雖是寵着我!但也不會爲了一個貴妃去責怨當朝的皇后!若是如此,在民間便是那寵妾滅妻的做法,於禮不容!”
“主子,您怎麼是妾呢!側福晉可是相當於平妻!您怎麼說也是先帝欽賜的側福晉啊!”容嬤嬤有些激動,不過仍然還是記得壓低聲音的。主子怎麼能這麼貶低自己呢!
“你瞧,我不過說了幾句,你就這般激動!待回了宮,嬤嬤你這般模樣可怎得能幫得了我啊!”瞅了瞅奶嬤嬤,充滿了擔憂的神色,嘆道。
“主子,您放心,只要您好生和奴婢說道,奴婢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容嬤嬤立即肅着一張臉,莊重認真的說道,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爲在發着什麼毒誓呢!
呵呵,嫺貴妃淺淺笑了一下,其實身邊有這麼個老嬤嬤還是令人放鬆的。調侃的問道,“容嬤嬤,你這話是打哪學的啊?”
“是以前府中時候,主子教導小少爺的時候,奴婢學的!”當時覺得這兩個詞兒,說起來很是有力,便下意識地記住了。
“這麼久了,難爲你還記着!可見也是個聰明的!容嬤嬤,你且仔細得聽我分析,看看是否是這個理?”纖纖的手指兒,無意識的捋了下耳邊垂下的鬢髮。接着,便將自個爲何要忍下這口氣的緣由細細道來。
弘曆雖是寵着嫺貴妃,但對於皇后也是大有感情的。畢竟少年夫妻,且富察皇后相貌也是生得端莊窈窕的,氣度更是雍容華貴,加之她極擅表面功夫,慣會做人。整個**,無一說她不好!在皇帝的心中,也是佔了一席之地的。而她卻只是一個貴妃,若憑着寵愛,去爲難皇后,只會讓人說她恃寵而驕。久而久之,在皇帝的心中的印象也會大打折扣,一旦色衰愛馳,定會下場慘淡悲涼!此次,皇后掌摑自己,而她卻是忍着委屈不忍皇帝爲難,半點皇后的不好,提也未提,想來他的心底定是會有些愧疚的!而皇后素來的良好形象,便是裂了條縫隙,慢慢在皇帝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
“你明白嗎?明着我雖是受了委屈,而我想得到,卻是實實在在得到了!”嫺貴妃慵懶得斜躺在羅漢牀上,慢慢道,“容嬤嬤,你也是個聰明的!只是遇着事容易衝動!以後呀,凡事多想想,便好了!是不是這個理?”
容嬤嬤只覺自個堵着的大腦瞬間通透了許多,她先前只注意看着明面上,暗底下的卻是想也不曾想過,今個聽了主子的一番話,忽然間有些茅塞頓開的感覺。聞言,連連點頭!
嫺貴妃就怕容嬤嬤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事來,若是到時自個也保不住她,便令人傷心了。好不容易將她說通,終於鬆了口氣,揮揮手讓她回去領悟去了。“哦!對了,三格格那邊還如以往那般照看,明白嗎?”容嬤嬤習慣性的點點頭,又將此番話記了下來,回房好生琢磨了。
到底,嫺貴妃有些想法還是瞞着容嬤嬤的。女兒的離世,那般錐心之痛,那般淒涼之苦,她一刻也未忘記過!而一切皆是拜皇后所賜,她怎敢忘記?那種滋味兒,她再也不要體味!而在**,身份看似最爲重要,實則只有那個男人的寵愛才是徹底的重要!而她所期翼的,便是要成爲那個男人心底的一顆硃砂痣!忘不得,動不得!而內疚,皇帝的內疚,能持續多久!男人的內疚,又怎敵得過心愛女人的分量!
內疚,這種感情有多廉價?她又怎麼會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