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說閉關就閉關,一個說走就走。
南嶺這幽靜的山谷中,纔剛剛熱鬧了沒幾個時辰,立刻又變得彷彿未曾有人來過一般。
青姬連連喊着無趣,可谷裡就只有一隻總是溫和地微笑着的銀毛狐狸在那兒左手與右手下着棋。
“銀狐狸,你真的是狐狸嗎?”青姬閒閒地坐在棋盤邊大樹的枝椏上,看着下方的銀冽道。
“嗒”,清脆的落子音響起,銀冽微笑着說:“當初你我大戰一場,難道還不知道嗎?”銀冽長了青姬三百年,卻比她晚認識明玕一百年。
當年銀冽想見識傳聞中的第一美人是什麼模樣,卻先碰到了那時還是個爆脾氣的青姬,一言不合大戰一場,誰都不服輸,到後面兩隻都顯了形。
到最後,還是趕過來的明玕讓他們收了手,當時明玕展現出來的力量和氣度都讓銀冽折服,甘願追隨於他。
和青姬,銀冽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就是知道你那銀毛狐狸的樣子才問的。”青姬搖搖頭,懶洋洋地靠着,“你說,你哪裡像狐狸精了,比那廟裡的和尚還清心寡慾。”
銀冽笑了笑,沒有接話。
青姬不以爲意,目光落在遠處的竹屋,湘篁的住處,頗有些感慨:“十幾年對我們來說只是短短一瞬,可是看着小湘篁一點點長大,就好像比幾百年還長。”青姬笑了笑,“這不,才轉眼的工夫,小湘篁竟然還帶了人回來,還是個女鬼。”
縱使在一開始就知道有綰綰的存在,可青姬還是覺得彆扭
。她知道湘篁對綰綰的感情有多深,也知道綰綰能爲湘篁甚至付出性命,可有根刺始終紮在那兒。
銀冽終於不再看棋盤上的黑白子,擡頭看着青姬,目光中帶着瞭然:“青姬,湘篁不是我王,綰綰更不是夫人。”
青姬的面色果然白了幾分,咬着牙:“我知道。”可是,她仍舊會忍不住去想,若是沒有這跨越身份種族的愛情,明玕或許就不會消失,雲凌子——那樣溫柔如同姐姐一般的人兒,就不會死。
銀冽垂下頭,語氣仍是平和的,回答青姬並未開口的問題:“我想,雖然是死了,但夫人不會後悔遇見我王。”當時,他們驚訝於明玕竟然帶回一名修道者告訴他們,這是他的夫人,不贊同的何止幾人。可是,看着兩人伉儷情深,明玕向來寡淡的面容上帶上柔和的笑意,雲凌子爲了明玕努力地融入妖精們的生活,他們贏得了祝福。
“……是啊。”青姬長長呼出口氣,那時候,她是最親近雲凌子的妖,雲凌子也如同妹妹般待她。儘管身爲人類,她的年齡其實遠遠小於青姬,“銀狐你說,陷害我王的人究竟是爲了什麼?”
這個問題,他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但是沒有人告訴他們到底是否說對。
爲了明玕的美貌?爲了妖王之位?爲了挑撥妖與修行者的衝突?可是,若是如此,爲何幾十年來沒再有什麼動靜?
銀冽沒有說話。
隨着一聲輕微的竹門打開聲,湘篁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她擡頭看了看天,走到銀冽和青姬所在的地方:“銀叔,青姨。”
青姬笑吟吟地擡手,右手桑一對玉鐲發出清脆的聲響:“小湘篁,這個我很喜歡。”
湘篁微微一笑,取出一個盒子遞給銀冽:“銀叔,先前沒來得及拿出,這是送你的。”
銀冽笑着接過:“來對弈一局?”他指指棋盤。
“好。”湘篁點頭,在銀冽對面坐下。
這一坐,便是一個兩個時辰
。
等鬆老回來時,看到的便是湘篁微微蹙眉,看着棋盤中的黑白子思索着,銀冽面色如常,微笑的看着湘篁。
“銀叔,我認輸了。”湘篁將手中的棋子一放,展眉一笑。
銀冽點頭,目光中帶着讚許:“你的棋力增長很快,要不了多少年,只怕我也贏不了你。”
“是銀叔教得好。”湘篁淡笑着回答,禮貌有分寸。
比完棋,湘篁很快又被鬆老帶走,到遠離這兒的另一個山谷。
每次鬆老指點湘篁,都會帶她到這兒。雖然同爲妖類,畢竟鬆老乃是松樹修妖,與竹子同爲植物,修妖的方式自然比其他的更爲相通,所以一直是他主要負責湘篁的修煉。
來到這兒,鬆老二話不說,看了眼湘篁便直接動了手。
湘篁並未讓他失望,縱使是這樣突然的襲擊,面對的是教她的人,湘篁也沒有放鬆警惕,接得自然從容。
只是幾下交手,鬆老便跳遠了停下,看着湘篁:“你做的不錯,這麼幾年來的辛苦沒有白費。”
湘篁點頭:“多謝鬆老教導。”
鬆老擺擺手,皺皺的臉上始終沒有表情,小小的眼睛中滿是滄桑:“此番前往崑崙,你的目的達到了?”
“是。”湘篁點頭,“綰綰暫時離開幾日,然後會回來,她——”未出口的話被鬆老打斷。
“你無需與我說明清楚。”鬆老的聲音蒼老,聽上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包括你如今的修爲,你做了什麼,她又怎麼樣,你都不需要與我說,也不需要對他們任何人說。”
湘篁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後垂眸點頭:“湘篁明白。”
鬆老的神色似乎鬆了一點:“既然那女鬼能爲你而死,你又做了那麼多將她拉了回來,那麼你總能信任她,但也只能是她。”他看到湘篁眉目間的一絲難過和壓抑,終於還是多說了一句。
他活了那麼久,看了那麼多,綰綰待湘篁的心,他自認還是看得透徹
。縱使尚未見過綰綰,他也放心讓湘篁相信她。
何況,湘篁還那麼小,因爲那些事不得不壓着成長起來,因爲他們當中不知是誰的叛徒不得不逼她懷疑周邊的每一個人,若是真的沒有一人能相信,只怕這孩子的生活太過辛苦。
這正是鬆老放任湘篁想方設法復活綰綰的原因。他教湘篁連他都不能相信,總要讓她有一個能信任的人。
是夜,湘篁和鬆老回到居所。
青姬早打發了銀冽去最近的城鎮買上好酒好菜,擺滿了一桌。
身爲妖修,以他們的修爲,早已不需要通過飲食來獲取所需的能量,但他們沒有必要拒絕享受飲食。
每一隻妖都不得不承認,普通人的食物確實非常美味,讓妖欲罷不能。
不過,這一桌子豐盛的菜,卻沒能挑起多少熱鬧的情緒。小金子帶着柯穗尋好友訓練,尚未回來,鬆老又不飲酒,銀冽更是笑眯眯的如飲茶般陪着,湘篁更是一副逗不起來的模樣,讓青姬好生無趣。
不過,提着一罈子酒,青姬看着似乎在走神的湘篁,想了想靠上前:“小湘篁,這一副憂愁的模樣,莫非是想那女鬼了?”
湘篁一愣,隨即搖頭:“我是在想半年後的修行者比試。”
青姬眼中頗有些不滿:“還有六個多月,你着急想它作甚。”她還以爲可以逗趣湘篁,哪裡想到這小傢伙又是這樣一幅認真古板的樣子,不禁懷念起前幾日綰綰在時的湘篁來。
“綰綰她何時回來?”青姬索性在湘篁旁的位置上坐下,問。
“她只說出去幾日,我也不知道何時歸。”湘篁搖頭,“青姨尋綰綰有事?”
“她可還欠着陪我喝酒呢。”青姬擺擺手,眼中帶着不可思議,“不過,你竟然不知道?”
“嗯。”湘篁疑惑地看着青姬,她爲何作出這樣的神情?
青姬一手搭着湘篁的肩,一副“不成器”的表情搖着頭:“小湘篁,你就不怕她一去不回嗎?你不會連她出去是要做什麼都沒問吧?”
“不會的
。”湘篁肯定地回答,沒有因爲青姬的假設擔憂,反倒是露出一絲微笑,“我說了閉關兩日,綰綰會盡快趕回。不過我確實沒問過她去做什麼。”
她就是這樣無條件地相信着綰綰,那次她丟下綰綰,綰綰最後都跟上來了,那麼現在更不會丟下她。也許,鬆老就是看透了這點?湘篁不禁想道。
但是,不得不承認,自從綰綰回來,她緊繃的心放鬆了很多。
終於不是一個人了。
“嘖嘖,小湘篁你跟你爹一樣,都是癡情種子。”青姬不禁感慨,仰頭灌下一口酒,無趣地搖搖頭站起,“我還要喝一會兒,就不拖着你們了。”她擡手拎起一罈子酒,擺擺手離開。
銀冽也放下酒杯,站起身:“閉關後又與鬆老打了一場,今日早些休息吧。”
“嗯。”湘篁點頭,在銀冽離開後揮手將桌上理乾淨了,回去自己房間。
時辰尚早,湘篁一時也沒有睡意,坐在桌子旁下意識伸手去拿脖子上的繩子。
碰觸到的,只有光滑的脖頸,那根戴了十幾年的繩子已經不在,湘篁這纔想起綰綰已經回來,不再是一塊鬼石了。
她不禁好笑地搖頭,看着自己的手:“綰綰,我都習慣你一直在身邊了。”她知道綰綰很快會回來,可是還是會想。
攏起手心,湘篁擡頭看着窗外:“等你回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告訴你。”她的眉眼中帶着幾分不容置疑,“你如今已經與我徹底綁在一起,不會分開。”
然後,其實小竹子真的過的很辛苦……綰綰你快回來!
最後:小竹子在跟綰綰相關的表現中看似比較軟,但請注意!本章最後一句話[表達出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