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你不跟我走麼?”龍舒宣被她推到了密道之中,看着她並沒有要進來的意思,立刻問道。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昭陽長公主斷然想不到她暗自裡設計的密道,會有別人用來逃生。
“不了,這裡並不安全,你且走到盡頭,便是乾王府,會有人在那裡等你,你到時候跟着他們走就行了。”她開始將假山上的藤蔓遮蓋在密道前方。
“那皇叔你……”
“別廢話,老子的輕功是蓋的麼?你先走,我給你引開他們,你在這裡拖累了我。”龍吟月終於不耐煩的將他一掌拍在了暗道裡,緊接着將密道的門關上了。
將密道關緊之後,她終於如釋重負,臉上的最後一抹紅潤也變成了蒼白。
不得不說,她低估了龍舒言身邊暗衛的實力。
十二個暗衛一齊衝向她的時候,她用霹靂雷火轟暈了六個,可是還剩六個,她只能硬抗。
六劍像她刺來的瞬間她感受到了一抹劃過空間的烏光,爲她擋下了五人的攻擊,這種速度極快,肉眼都難以分辨一二。龍吟月知道,這興許是哪個高人出手,救他一命。
饒是對方快的非常,可最強的那個人依舊越過了烏光,將長劍刺入了她的左肩頸。皮肉的撕扯讓她悶哼一聲,這一劍看似簡單,實際上瞬間切碎了她的筋脈,她的左臂已經無法使力了。
煙霧間,龍舒宣沒有看到,她的肩頸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對方在劍上淬了毒,與滄海所中的毒一樣,她的功力只會隨着時間的增長越來越少。
帶着龍舒宣逃跑耗費了她大半的內力,尤其是氣血在內力過度催動之下,流失的越來越快。把龍舒宣推向暗道之後,她這才舒了一口氣,一步步走向另一方。
每一步,都伴隨着幾滴鮮紅的血液灑落,青藍色的衣袍如今已經染紅了大片,她有些疲憊,更多的是一抹失血過多的虛弱。
她剛纔擊退了六人,得以帶着龍舒宣逃脫昇天,奈何皇宮如此之大,她無論走到哪裡都能碰到一大股禁衛軍。
吟月只能拼盡全力儘量走的遠一些,這樣他們發現自己的時候,也追不回龍舒宣了。看來她也算是現世現報,自己算計了龍舒宣,也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這時,已經有人發現了她,已經體力不支的她如何也逃不開這麼多人的圍捕。吟月舉起雙手,慘然一笑:“我束手就擒!”
緊追而上的不僅僅是十二名高深莫測的暗衛,他們的背後還隱隱的護着龍舒言。
“你將宣王藏在哪裡了?”龍舒言這一次也沒有了平日裡的淡定,聲音中也不是那麼仁慈善義了。
她將目光望向遠處,反軍被圍剿殆盡,沖天的火光和宣字大旗從城頭飄落而下,象徵着龍舒言的雲龍大旗再次冉冉的從皇城邊緣升起。她能看見那些還負隅頑抗的士兵被禁衛軍從宮牆上砍落而下,翻倒在地……
在這種刀劍無眼寒光凜冽的夜晚,一羣人圍着一名沐浴血衣的青年,那是一個嘴角永遠噙着肆無忌憚笑容的人,在縈繞着的火光之下,顯得那麼的單薄,衆人與她隔着遠遠的距離,沒有人敢靠近她,彷彿她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幽靈。
“你希望宣王死,我卻不想他被你抓住,任由你囚禁了所有的真相。”她靠在樹下,藉着支撐的力量,還是那麼雲淡風輕的揮着扇子。
“你……”龍舒言一陣惱火,伸手抽出了侍衛腰間的長劍,快步逼近了她。
一道鏗鏘的出鞘聲,寒光一劃,劍已經出現在了她的頸間。
“我很該死是不是?”她眯着眼,看着龍舒言,有那麼恍惚間,她覺得他不是龍舒言,他更像是一個殺伐果斷的君主,一個不擇手段得到一切的人,這完全不像她記憶中那個不苟言笑,宅心仁厚,只是抿脣不說話的龍舒言!
她左臂輕擡,將劍尖挪了個位置,放在了心口。
“刺喉嚨的方法死起來太疼了,還是這裡能快一些。”她既然來了,就沒想着從這裡活着出去。
龍舒言冷笑道:“你想的容易,朕豈會讓你那麼容易就死了?既然你放走了宣王,那麼他的罪,就由你承受!
說罷,龍舒言擡起劍,笑的十分殘忍,一劍揮下,斬在了她的右襟上,一道血痕出現,長劍劃過了皮肉,她臉上的血色完全消失不見。
一劍,兩劍,三劍。
她一聲不吭,只是冷冷的看着龍舒言。身上早已是傷口滿布,龍舒言很殘忍,他完全往死了折磨她。
“朕再給你一次機會,宣王到底在哪!”龍舒言的已經沒有任何耐心可言,若是龍舒宣跑了,那麼他的地位,真的要出現大問題。
“你……怕了……咳咳……龍吟月很看重你,沒想到,你讓她……很失望。”她看着惱羞成怒的龍舒言,笑了。或許根本就不存在情報沒有傳遞到龍舒言身邊的情況,本就是龍舒言自己不想得到她的情報投誠吧。
他就是計劃好了想要殺了龍吟月,何談她謀反不謀反?欲殺之罪何患無辭?
她笑了。
奪權,並不像她在史書上看到的那樣,輕描淡寫間,便是檣櫓飛灰湮滅,一代王朝更迭。這種情況下,她居然從未有過如此憎恨權力,爲了爭權,她這個不相干的人就要陪葬,用別人的鮮血來祭奠那萬古鋪成的寶座,這樣值麼?
“是麼?”龍舒言再一次擡劍,這一次他沒給龍吟月繼續嘲諷自己的機會。
死人,便永遠不會再說話。
必殺一劍刺下。
她閉上了眼,想着龍舒言發現自己親手殺了他的皇叔的模樣,不知道會不會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寒光劃過,破開了黑夜。
“不要!”
她的身前多出了一個人影,一聲悶哼傳來,如期而至的刺痛沒有到來。
她的懷中奪了一個人。
她倏地睜眼。
“小宣!”她撕心裂肺的喊着他的名字,抓着他的衣襟,沒想到,龍舒宣並沒有沿着密道離開,反而折了回來,看到她被抓住之後,居然……替她擋了一劍。
他……爲何要如此?
龍舒言也怔住了,手中的劍已經刺入了龍舒宣的心口。
龍舒宣猛地嘔了一口血,身體一軟,倒在了她的懷裡。
她能感受到他身體的溫度在漸漸的流逝,他緊緊的靠在她的前方,聲音如絲的貼在她的耳邊道:“如果我的命是皇叔用命換來的,那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小宣。”她竟慌了,捂着他的傷口,可無論她怎麼辦,都不能阻止血液汩汩的流淌。
“皇叔……我本就知道你是女人,但我卻心甘情願的當你什麼都不知道的侄兒。只可惜……皇叔叫了我這麼多年小宣,卻不知道……我……”龍舒宣的越是強行撐着,就越無力。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救你出去……你不要怕。”她恨自己,從沒這麼恨過。
“其實……”他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摸了摸她的臉。“我多想聽你叫我一聲……龍舒……言!”
她是那麼的在乎龍舒宣,無論是許多年前,還是許多年後,她在乎的那個人,都只是龍舒宣而已。她卻不知道,這三年跟着自己的宣王,並不是龍舒宣……
他曾那麼羨慕過龍舒宣,他只能是龍舒宣的替身,給龍舒宣當影子的龍舒言,她給自己的關愛,全部因爲他是龍舒宣。
當今的皇上,才叫龍舒宣!而她一直以來,都以爲宣王是龍舒宣而不是龍舒言!這個錯誤一錯就是三年,龍舒言這三年從未跟她說過真相。
……
三年前。
先帝龍權重病即將禪位,在夜裡,召見太子龍舒言想要在彌留之前,囑咐些事情。
奈何,那日,正巧龍舒言出了一趟宮,並沒有按時回去,龍舒宣便擅自做主,代替哥哥龍舒言去了太和殿聽訓。
進了太和殿,跪在龍權牀頭的,正是龍舒宣。
龍權已經神志不清,並未分辨出來人,只是道:“言兒,朕不久於人世,這江山交由你手,朕唯獨不放心的只有一點。”
龍舒宣垂首站在旁邊聆聽,並沒有說話,嗯了一聲。
“你的二弟四弟都平庸的很,老三雖然擅長兵馬,但並沒有大志,老五喜愛詩詞歌賦,對你沒有威脅……唯一能與你一爭皇位的只有宣兒……朕將皇位傳給你,你知道是爲何?”龍權閉着眼睛,聲音低沉而又緩慢。
“兒臣不知。”半晌,龍舒宣終於吐出了四個字。是的,他不甘心,他無論什麼都與龍舒言不相上下,相比龍舒言的宅心仁厚,仁義天下,他更加偏好戰爭殺戮,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快感。
龍權並未聽出龍舒宣的聲音不對。
“因爲,龍雲國需要的是和平……而不是戰爭。”
兼愛天下的人,才配成爲龍雲國的國主,龍舒宣太嗜殺了。
“哈哈哈哈……”龍舒宣笑的十分狂妄,他未曾想到,就是因爲這一點,父皇便不選他,那他如此拼命的努力,爲了是什麼?
“父皇,您看清了,我是龍舒宣!而你死前,也只有我龍舒宣在你身邊,既然你那麼喜歡大哥,那我從今以後便是龍舒言,至於大哥……姑且讓他嚐嚐我這些年來的苦楚吧!”龍舒宣利落的用身邊的劍結果了自己的父皇。
龍權死不瞑目。
捏着詔書的龍舒宣扔了手中的劍,踏出太和殿。
奈何,剛打開殿門,便看見了站在外面的當朝太子龍舒言,他那震驚的目光和顫抖的雙手昭示着他的憤怒。
龍舒言怒道:“六弟,你若是這麼愛江山,本宮讓給你便是,何苦這般謀劃算計。”
“給我?我偏就不稀罕別人給的!你龍舒言能做到的,我龍舒宣自然也能做到。”
“做到?這詔書上的名字是我龍舒言,你殺了父皇,以爲我會輕易放過你麼?”龍舒言色厲內荏,沉靜的看着他,並無立刻傳喚侍衛綁了他的意思。
龍舒宣似是早就知道了一般,堂而皇之的道:“怎麼,皇兄一向不喜兄弟爭權殺戮,你是要殺了我麼?”
人人都說龍舒言仁愛,慈善,他這個親弟弟當然也清楚。
其實龍舒言適合在太平時期當個太平的皇帝,但他龍舒宣更適合在戰亂中成爲一代傳奇。
誰知龍舒言卻是將自己明黃色的龍紋衣袍脫了下來,又解開了腰間那塊象徵着太子身份的龍牌,一併遞給了龍舒宣。
“你小看了自己,也小看了本宮。”他冷笑間,已是卸下了自己身上所有有關於太子身份的證明。
“呵呵,皇兄這是何意?”他只要殺了龍舒言,便就是這龍雲國的皇上了,只不過龍舒言的樣子好像有別的打算。
“你我是親兄弟,我怎麼會殺你呢?從今以後,我便是龍舒宣,你就是龍舒言,這皇位本宮不白送你,我只要你不殺一個人。”無論是什麼情況,龍舒言永遠都是處變不驚,饒是看着龍權死了,也不會遷怒殺了龍舒宣,他站在宮門外已是有半盞茶時間。
他眼睜睜看着龍舒宣殺了父皇。
他有一萬種機會制止,更有無數方法殺了龍舒宣,但他沒有。
因爲……
他根本不在乎天下落在誰的手裡,天下再大再好,都比不上‘他’一個人。
龍舒宣沉吟片刻“皇兄想要保誰?”
“龍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