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滄海帶着她,搭了一艘大船,一路向着霽月帝國的皇都行去。
路上,她還有些迷迷糊糊睡不醒,但雖然表面迷糊,她還是有那麼些精神,此刻正坐在船頭,跟他欣賞着周圍的風景。
看着那微波起伏盪漾着的江河,她勾了一個笑容道:“瀚海國名叫瀚海,卻沒有太多的河湖,反而是霽月,最爲發達的就是水路。”
滄海給她指着遠處的崇山,溫柔的道:“那邊是玉嶺,玉嶺之後是塞外,若是有機會,我帶你去那邊看看。”
三大帝國中。
北方爲龍雲國,東南爲瀚海國,西南則是霽月國。
霽月國緊靠塞外,那邊風沙揚塵,據說是個環境極爲惡劣的地方,但據許多行至塞外的商旅們說,塞外的風景獨特,異域中夾雜着無數人們不清楚的東西,是一個謎一樣的存在。
她一直沒有機會去一趟,當滄海說到這裡的時候,她點着頭,笑着答應他。
“今天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滄海看着天際之上灼眼的太陽,問道。
“吃魚。”她嘟囔了一句,在這船上,雖然尋常的實物都有極大量的儲藏,但她卻沒什麼胃口。
“想怎麼吃?”滄海依舊是那麼清淡的聞着她。
“要吃殺生魚,唔……算了,你應該不會……我又有些困,想睡會。”她擺了擺手,自己每次都是吃吃睡睡的,滄海喂她就像喂一頭豬。
“好,我先抱你回去睡會。”他不由分說的將她抱起,在船上其他人的側目之下,毫不避諱的抱着她下了甲板。
吟月臉紅彤彤的,看着周圍女人們的指點,很是不快的道:“我們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了??”
霽月國是個傳統的國度,不同於瀚海國民風剽悍,無論男女,都很是自我。在霽月國,男尊女卑,很少有人在外面如此行事不羈,將一女子抱在懷裡。
滄海擡眸,不屑的掃過衆人,最後目光落在了懷中,笑道:“他們是嫉妒你。”
靠在他的懷裡,她莫名其妙的安心道:“嗯,嫉妒我有你……”
過了一個時辰,她迷迷糊糊的被滄海叫醒。
桌前已經放了一疊刀工極爲細緻的殺生魚。
淡淡的酸味傳來,讓她整個人提了提精神。
滄海提起筷子,夾了一片魚肉,示意她張嘴。
吟月聽話的張了嘴,那被醋早已浸透而熟了的魚肉有着一抹屬於滄海身上的香氣,沒想到,他居然做的比自己好吃,這在廚藝上唯一值得驕傲的東西,也被滄海掩蓋了。
吃了一口,她張了張嘴,示意他繼續。
過了半會,她一個人吃了一整盤,打了個嗝後,喝了好大一杯的茶水。
“這東西吃多了胃酸,可不知怎麼的,你做的太好吃,根本就停不住嘴。”她心滿意足的繼續躺下,滄海給她擦了擦嘴。
“月兒,如果你還能活很久很久,你想要幹些什麼?”滄海一邊摸着她的臉,一邊問道。
她很努力的想了想。
慢慢的說道:“你沒來的時候,我和小白遇見了龍舒宣,那天回去之後,小白跟我講了三年前發生的事情,如果我時間還夠,可能會找一找我母后,一直以來,我都認爲我母后是死於火海了。”
如果白景說的沒錯,她母后可能就是縱火的人,爲的就是掩蓋自己的行蹤。
可爲什麼,她給自己留下了如意令,還讓自己去奪取龍圖,這是她現在唯一不理解的。母后沒死,爲什麼不見她?
滄海笑道:“睡吧,我不會讓你死的。”
她吃飽喝足,又睡了。
入夜。
滄海一個人坐在船頭,吹着冷風,手中緊緊捏着那個玉瓶。
洛帕帕從後面鑽了出來,將衣服一撩,也坐在旁邊。
“你很喜歡姐姐。”洛帕帕雙手把着身前的護欄。
“嗯。”滄海點點頭。
“可是你又捨不得,害怕她會忘了你。”千日忘會逐漸讓人失去對周圍所有人的記憶,首先是從自己最愛的人開始……
他害怕。
好不容易她才愛上自己。
他捨不得。
“嗯。”滄海依舊淡然的迴應着。
“其實也不會那麼快就忘記,或許你會在她忘記你之前就找到了解藥也說不定,畢竟……你是可以的呦。”洛帕帕伸出小手,摘下了他的面具。
他沒有阻攔。
因爲洛帕帕知道他是誰。
從始至終都知道,這個世界沒有洛帕帕不知道的事情。
那是一張清淡的容貌,乍一看稀鬆平常,彷彿與世間萬事萬物融爲一體,可定睛觀望,卻發現這是一張無與倫比的臉,無論是誰,都無法遺忘。
那麼的淡然而又年輕。
他是滄海,亦是一代天驕。
“說起來,瀚海國出了你這麼個皇帝,真是國之不幸。”洛帕帕把玩着手中的面具,說道。
滄海嘆了一口氣。
“一個人一個活法罷了,瀚海國有人會去管,我無需費心。”吟月從不知曉,這個自己在九年前在藥王谷外面救下的男人,會是整個瀚海國的皇帝,更爲驚人的是,這個他居然一直以來,都有意無意的出現在她的身邊,甚至連朝綱都荒廢了。
不得不說,他是一個十分不負責任的皇帝。
“帕帕雖然知道你是個皇帝,但你另外一個身份也別想瞞着帕帕。”洛帕帕將面具還給他,眼睛眨了眨。
滄海看着遠處的天際,星空之中,北斗參天,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人世間的愛到底是什麼樣的?姐姐爲了讓龍舒言活下去,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那算是愛麼?”洛帕帕眨着眼睛天真的問道。
滄海今天嘆的氣格外的多。
“那姐姐不肯喝下千日忘,是怕忘記你,這或許是愛吧……”
滄海緩緩道:“我不知道。”
“你放心,我不會看着姐姐死的,帕帕總會有辦法!”洛帕帕拍了拍滄海的背,如同一個小大人一樣,拳頭緊緊地握在胸前。
“辦法?我何嘗不是一直在思索着……”他苦笑着。
“你我都知道有一種折中的方法。”
“你認爲白帝留下的那枚丹藥真的能救她?”滄海深思了一下。
洛帕帕微笑着看他,不置可否。
“若是這樣……”他聲音沉吟了片刻,突然鬆了一口氣。“那就爲了她奪個天下,也未嘗不可。”
洛帕帕笑着拍了拍手道:“正好也合了你的意不是麼?你應該知道,二十年前,鳳星降世,註定了她的身份永遠都是與權力交錯,帕帕一直很好奇,你當初找到了她,爲什麼不把她牢牢的抓在你的身邊?”
滄海躊躇了一下,看向洛帕帕:“你會有不知道的麼?”
“我不知道的是人心,我永遠不懂一個人到底是如何思考的!”洛帕帕柔軟的劉海被風吹得有些中分。
“你如果看到她小時候的樣子,天天就知道往外面跑,一點也閒不住,就不會捨得將她捆在身邊,誠然,她比你可愛些。”滄海笑着,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她。
“喔,你那時候就捨不得了……”她喃喃道。
“她那時候還是個孩子。”滄海目光如水。
“我也是個孩子,你幹嘛每次都兇巴巴的。”洛帕帕不滿意的說道。
“有麼……咳咳咳……”他咳了兩聲。
洛帕帕將懷中的小手絹丟給他,不耐煩的道:“姐姐的命,就算你不救,我洛帕帕也會去救,倒是你……姐姐在乎你,你可別先掛了。”
滄海咳完,面色多了些紅潤,笑道:“要我死的人太多了,可惜……我這命註定死不了。”
“病秧子。”洛帕帕扭了扭屁股,踮着腳哼着小曲跑回夾板下層了。
滄海迎着冷風,長髮被吹散開來,手中握着那銀色的面具。
或許之前是爲了仇恨,想要去爭奪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
現在,他居然因爲她……
換了一個理由,他竟然有些緊張了。
白帝神丹麼?
天下人莫不想擁有白帝神丹,可那隻存在於傳言之中。
一枚白帝神丹,足以讓人長生不老。這是歷代帝王都鍥而不捨嘗試的去煉丹的原因,沒有人想要百年之後無人問津,自己創下的千秋霸業被別人搶走。
白帝亦然。
不過滄海從未相信過白帝神丹的真實性。
如果白帝擁有神丹,自己服下,便可永生不老,坐擁萬里江山,又何嘗會三大帝國分崩離析,戰亂頻發?
他不是白帝。
他不懂那段屬於白帝的歷史。
或許是因爲暗夜羅剎,或許是因爲別的……
既然洛帕帕說,白帝神丹真的存在,那他就要試一試。
一統三國算什麼?
只要能讓她好起來,他願意用一切方法。
“龍吟月,你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女人。”他輕輕一笑,衝暗處招了招手。
“巫,你來陪我喝兩杯吧。”他的聲音中少了些惆悵,多了點豪裝的感覺。縱然是天下,他也要爲了她得到,直到他聚集了山河萬里圖,手握白帝劍的那一刻,他會解開白帝留下的謎題!
白帝神丹!
究竟被他藏在何處?
黑暗中的那個人逐漸走出陰影,手中多了一罈一醉萬年。
這是龍吟月在四年前的怡醉樓所釀,他曾存過一罈,一直以來未曾動過。不知巫從何處拿來的,只是他的人剛過來,滄海便嗅到了那一抹濃郁的酒香。
巫揭開酒罈的蓋子,遞給了他。
“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可笑?”他抱着酒罈,看向那個面無表情的男人。
巫不動聲色的搖搖頭。
“可我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很荒唐,我明明可以運用她的智謀,將她捆在身邊,讓她幫我奪天下。正如你說的,我越是靠近她,就越下不去手,我居然愛上她了,甚至連仇恨都忘了。”他舉起酒罈,開始向口中灌着濃烈的酒。
巫依舊看着他。
“你會不會恨我?”他衝着巫說着。
巫的眼睛一閉,轉過身不再看他。
“少喝些酒,你若病了,我不會去照顧她。”巫最後還是說了一句話。
龍吟月於他來說,什麼都不是,她只不過是滄海深愛的一個女子。
但他知道一件事,他要一直站在滄海的身邊,他生,他跟着生,他死,亦是他畢生所願。
滄海既是他要守護的人,也是他要殺的人!吟月不知道,在她跟楚流音離開的那一天,他找遍了御千城外的所有山洞,抓遍了幾乎能看見的螢火蟲……他說:那個笨女人生辰快要到了,總要給她準備些什麼。
“嗯。”滄海繼續喝酒,迴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