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是對的,當他把斷念劍給我的那一刻,“斷念劍,是屬於天山掌門的劍。”
我低頭看着腳尖,不語。
“離開這裡,你不過是個局外人。”
我慢慢擡頭看他,“不,我不是,從來都不是。”
…………
那夜, 鑄劍城裡安靜得出奇,清風手裡的劍氣褪去。
紅衣少年恭敬地向他行禮,“屬……屬下,參見少主。”他的衣袖抖得厲害,彷彿在他面前站着的是個可怕的死神。
清風歪着頭,笑道:“千面郎君?”
他冰涼的手挑起他的臉,道:“這纔是你的臉?”
“……是……”
他似乎很惋惜,道:“多麼俊俏的臉啊。”
“呃……”千面郎君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是這樣死的,在清風扭斷他脖子的時候,他好像聽到他在說:“你,不該傷害她的。”
她是指那個愛穿紅衣的姑娘吧,是他卑鄙地在暗處用暗器偷襲她,在她和沐妍交手時。
沒錯,而這並不奇怪,江湖上的千面郎君出了名的卑鄙,不過是偷襲一個姑娘而已。
清風的身上沾滿了血,一身白衣被染成紅色,他想他這輩子都不配再穿白衣了吧,不配再去見她。
那人曾告訴他,他是鳳家的孩子,他要報仇雪恨,他要用他的絕情劍手刃仇人。
他信了,所以他錯了。他的劍從來不是絕情劍,是魔劍,魔從心生,殺戮不止。
他從來都不是鳳家的孩子,不過是一場局,讓他墮入魔道的局。
藏月城的追殺,鑄劍城的劍陣,都只爲逼出他的魔性,只因爲,他是上官家族的繼承人,藏月城的少主。
命運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
像一場難解的棋局,而他,不願意當被擺佈的棋子。
那天焰說了很多話,從來沒有過的多。
“一切都是上官無敵的計,他該是天底下最歹毒的父親。”
“誰會把自己的骨肉當成煉劍的工具呢?”
“清風是人劍,人入魔,劍入魂,這一切,只爲了讓他入魔,不死不滅的魔。”
“本來我可以在他被困劍陣的時候用孔雀翎取他性命,誰會想到我會背叛城主呢?我可是藏月城裡,出生入死,忠心耿耿的護法啊。”
“但你知道我爲什麼沒這麼做嗎?”
“這本就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卻偏偏讓我遇見了你。”他終是沒有把那句我愛你說出口。
“擡頭看看我吧。”
“今晚過後,可能我們再也不會相見了吧。”他揭開面具,過去讓我好奇的面具下的臉。
當我看向他的一剎那,那是一張謫仙般的臉,卻意外的叫人熟悉。我摸到劃過臉頰突如其來的淚,竟是你?!
夢裡無數次地夢見,只當作荒誕的夢。
夢裡的畫面太殘酷,讓我只願意相信這是夢。
……
那時滿地的屍骸,我蜷縮在角落裡嚇得瑟瑟發抖,沾滿血的大刀要落下,他也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卻用手緊緊握住這刀刃,鮮血淋漓。
我掙扎着被拎上馬,哭聲不止。
聽到身後的他在絕望地大喊:“快走!永遠都不要回來!”
……
誰會想到那夢裡縈繞的人就這樣站在我眼前,焰看不懂我望着他的眼神。
他脖頸上的傷就是那個時候爲了救我留下的吧。
我一直不喜歡他眼睛裡的淡漠,卻原來我纔是那個最無情的人。怎麼可以,怎麼能夠心安理得地去遺忘,那個曾用性命救我的少年。
“怎的哭了?”他輕輕擦乾我眼角的淚,在這胭脂巷口。學着我的口吻,笑道“我該是有多醜啊?把你嚇哭了。”
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是天底下最善良最溫柔的人。”
他沉默良久,道:“阿月,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他看向這巷口,“離開這裡,去哪裡都可以,再也別回來。”
看了他一眼,終是轉身離去,卻聽見身後的他說:“如果……”
“只是如果,這次能活着回來……”
“我會去找你。”
停下腳步,我衝他粲然一笑。
走出巷口的那一刻卻淚如雨下,天際絢爛的彩霞漸漸浮起,指尖還殘留淡淡的胭脂香氣。
會再見面的,焰,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