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先生捋了捋鬍鬚,接着說道:
“而藏月城本不叫藏月城,那座住着上官決的城池喚作滄月城。”
“那上官決又去了哪裡?”有人問。
說書先生嘆了口氣,說:
“他從那個雨夜消失無蹤,他的滄月城變成了如今的藏月城,從他消失的那一刻起,滄月城已不在。”
上官決像那一夜的雨,突然地闖入,卻又悄然地離去,那個像謎一樣的人,他會爲誰傷心爲誰落淚呢?那個人當然不會是沐妍,因爲那個雨夜過後,有人看見她像瘋了一樣在斷腸崖上聲嘶力竭地吼叫:
“爲什麼?!!上官決你不是說過你愛我的麼?卻原來我纔是被愛情捉弄的人。”
誰能想到沐妍美麗如斯,能爲了上官決爲之生,爲之死的沐妍,一夜之間青絲成白髮。
多情總被無情誤,奈何相思穿腸肚。而沐妍又去了哪裡呢?有人說她自此變得癡癡傻傻,整日遊走與藏月城的大街上,逢人便問:“可看見我的上官哥哥?”有人說她終日哭泣,竟哭出了血淚,一雙眼睛竟是生生被哭嚇了。還有人說她因愛生恨,四處搜尋上官決的下落,誓要將他千刀萬剮。
後來的沐妍變成江湖人口中的“紅蓮仙子”,總是及地的如雪的長髮,總是抹最嬌豔的口紅,總是一襲紅衣,總是嘴角掛着淡淡的笑意,仙子般美豔無比。
這場浩劫似乎誰都沒有贏,只留下滿地的悲傷,隱在那座褪色的血雨城中的少年意氣,青蔥歲月被時間一點點吞噬。悠悠歲月幾番寒暑,此去經年陌路。
說書先生說鳳歌的故事的時候,我和師兄正坐在客棧埋頭啃包子,師兄吃相也忒斯文了,這樣能吃飽麼。突然師兄停下了筷子,額,這是準備走了麼?可是看着他皺起眉頭,這傢伙該不是吃壞肚子了吧?瞧我這暴脾氣,終於我忍不住了,
“師兄,我不就多吃了你一個肉包子嘛,吶,現在還你好了。”
可是,話音剛落,我就覺着有些不太對勁,周圍的氣氛似乎緊張起來,我也緊張得拿不住筷子。但是,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刻,我還是機智地拿起了我的肉包子,我衝清風笑了笑說:
“咱不能餓着,對不?”
本以爲師兄會誇我的,哪知道他朝我低吼:
“你個傻瓜笨蛋白癡,到現在還想着吃,真是餓死鬼投胎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我頓時怒了,掐着腰說道:
" 哼,可是餓死鬼和傻瓜、笨蛋、白癡有半文錢的關係啊?”說完我胡亂地、使勁地朝前面一扔。
“砰!”桌子四分五裂的聲音,不過,我保證我扔出去的肉包子絕對沒那麼大的威力。只是此刻我依然嚇破了膽,這該死的倒黴肉包子砸在了一個看起來很愛笑的中年人頭上,至少前一刻,他是笑着的。而此刻,包子陷油膩膩地自他的太陽穴滑落至臉頰,於是他氣急敗壞地拍爛了桌子。額,我知道他此刻很憤怒,也同情他的處境。可是,看着他和他的兄弟們一個個充滿殺氣的眼神,我真是汗顏啊。
“不不不就是一個肉包子嘛,你你你,你們總不至於殺人滅口吧?還有啊,剛纔是你拍爛桌子的啊,不不不關我們的事啊。”我故作鎮定地對他們說,然而手和腿還是不爭氣地抖起來。爲首的中年人卻忽的一笑,
“臭丫頭,你說對了,爺我就是要你”,他指了指我,然後又指着師兄說:“還有他,你們的狗命,嘿嘿。”畢竟是第一次下山闖江湖啊,頭一回看到這陣勢。一羣凶神惡煞的人把小小的客棧團團圍住,個個手執亮晃晃的大刀。我心中暗暗叫苦,總不至於一進江湖沒幾天就變成了炮灰吧,我此刻絕對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師兄了。
“師兄啊,我對不起你哇,就是因爲我的那個肉包子害得你身出險境、生命垂危、生不如死啊!”我愧疚地望着他。那羣人聽了這話,愣了愣,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後合。
師兄此刻面色鐵青,說道:
“你個笨蛋,沒讀過幾年書就不要亂用成語!”於是我就乖乖地閉了嘴。
我此時很佩服師兄,在這危難之際,他竟然悠然地拿起茶壺,爲自己倒了杯茶。對,咱輸人也不能說了氣勢,我也順勢坐了下來。對方的人似乎被我們這一舉動嚇這了,愣愣地看着我們。穿着灰色粗布衣的中年人,衝我們吼到:
“你們是活膩了吧?別想耍花樣。”
師兄喝了一小口茶,擡頭撇了他一眼,說道:
“若我猜的沒錯,應該是蕭山前輩吧?藏月城四大堂主之一,最擅長的兵器是那對銀槍,此刻想必是被您藏在了袖中。”
沒錯,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寬大的灰色道袍,非常寬大,因爲他必須在道袍下藏着他那對沉重而又堅硬的銀槍。
師兄淡淡地說道:
“香堂主喬裝得很好,尋常人總該是發現不到破綻的。任誰也不會相信高傲的香堂主會穿着這身粗布衣,可是再怎麼掩飾,也飾不去您身上的檀香。”蕭山本就酷愛檀香,江湖中愛香若此的人本就少見,而他若是真的市井莽夫又怎麼會有檀香味呢。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一定是我的?不是別人,一定會是我?“”蕭山問道。
師兄笑道:
”前一刻我還是半信半疑的,而現在我知道是你。“
”不得不說,你的膽子真是大得驚人,從你看我的那一秒起就該知道你終是要死的。“聲音略帶笑意,卻讓人不寒而慄。
黃昏
蕭山沉默地站立在夕陽下,後面“悅來客棧”幾個鑲着金字的招牌的陰影,恰到好處地遮住了他的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的臉隱藏在陰影裡,誰也不會相信他會出現在小鎮的普通客棧裡,去殺江湖中兩個不知名的小輩,誰也不知道他藏在袖子裡的銀槍會何時出鞘,我們誰都不是蕭山,所以誰都不知道。
鋒利的槍尖正抵着他的肋骨那件白府綢的內衣早已被汗溼透。
每次殺人前,他總是情不自禁地緊張。不爲自己,爲他即將要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