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春,白日便愈發長了。雲凌眼瞧着黃昏還未至,楊勇便已急匆匆地帶着貼身的子衿趕往雲漣殿來了。
“勇哥,你怎麼來得這樣早?”雲凌莞爾一笑,連忙迎上前去,替他解了披在肩上的墨色大氅。轉而又體貼道:“春寒料峭,惹得你得了風寒。你若是像昨日一般穿着單衣一路過來,我此刻必定將你趕出去。”
楊勇一聽這話,雙手一扶她的腰肢,寵溺笑道:“好凶悍的小媳婦。今日宮中無事,我便早些回來了。你既知道外面還冷,也捨得將我趕出去麼?”
以前深處閨中的雲凌一聽得“小媳婦”三個字,不自覺地便面上一紅,很是害臊。縱然心底溢滿了歡喜,嘴上也不免嗔怪道:“淨胡說。”
楊勇倒也不介意她使小xing兒,只溫和一笑,颳了刮她的鼻子,便扶着她坐下:“我惹了風寒倒是不要緊,就是怕染給了你。你本來就身子虛弱,此刻惹了病不知要什麼時候纔好,所以心中猶豫了許久,是否要過幾天再來。可偏偏腳下不聽使喚,走着走着,一擡眼便是你的雲漣殿了。”
雲凌雖然臉上不置可否,但心中卻感覺暖融融的,道:“我哪裡身子虛弱了?你看看,幾日的功夫,我便又胖了一圈兒了。胃口也變好了,今日還吩咐了廚房做了你愛吃的鹽酥雞,可惜你來得太早,只能現在這裡等一等了。”
楊勇自然是不介意的,溫潤一笑,正如窗外伴着晚霞飄舞的春風,似是無形之中便能引得萬物復甦,百花齊放:“你如今有着身孕辛苦,想吃什麼自然不必節儉着,多補補身子纔是要緊。”頓了一頓,又道:“我看你這幾日氣色確實不錯,害喜也少了許多。適才還問了問御醫,他說你如今身子已經補得差不多了,只需要好好調理便是。阿凌,你不知我心裡有多歡喜。”
他溫熱的手掌輕輕攥住雲凌的指尖,似是要將全身的暖意都傳到她的身體當中。
雲凌點一點頭,道:“是,我也覺得這十幾天我的身子好了不少。”轉而卻又調笑道:“只不過你也看到了,身子是愈發豐腴了,面上又出了斑,快要變成東施了。”
“你怎麼會這麼想?”楊勇哈哈大笑,扶過她的肩頭,“豐腴一點又有什麼不好?你以前太纖弱了,看着都惹人心疼。如今你就算再吃成兩個你這樣胖,我也是抱得動的。至於這面上的斑,御醫不是說會下去麼?我看你這幾日又用什麼薏米之類的每晚敷面。其實,即便下不去也沒有什麼,還免得有別的男人垂涎你天下第一美人的美色,非要來與我爭搶呢。”
雲凌聽得他這調笑話,不知爲何,心底卻隱隱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旋即道:“胡說些什麼?我是你的雲昭訓,誰會來與你搶?”
楊勇猶若不覺,嬉笑道:“那誰能說得準呢?說不定有一天,就會有個人爲了你,連我這太子的東宮都能連鍋端了呢。”
“不許胡說!”雲凌心中激動,連忙站起身來,嬌喝了一句。
二人頓時愣住了,似是連空氣都在此刻凝結,只能聽得雲凌微微急促的呼吸聲。
雲凌只覺得適才楊勇的話似烏雲一般在自己的心尖飄蕩,始終揮之不去,心底猶如藏匿了一隻七色毒蛛,正肆無忌憚地用無形的毒網將她的心狠狠勒住。
楊勇連忙收斂了笑容,拉着她的手,關切道:“這是怎麼了?我不過是玩笑一句。好好好,我錯了。”
她見到楊勇這般鄭重的道歉,即便心中如倒了五味瓶,加之覺得自己適才也許有些無理取鬧了,便只輕輕嘆了口氣,道:“以後不要說這樣的話了。我剛纔也不知怎地,就是覺得心中不安。”
他將雲凌緊緊擁入溫暖的懷中,暖聲道:“好,我以後不說了。”
雲凌倚在他的懷抱之中,安靜的聽着他沉穩有力,卻又略顯慌亂的心跳。而自己的心,便也跟着更
加不安了起來。
黃昏的餘霞染紅了天邊原本潔白的雲,往日唯美的緋紅今日卻顯得無比刺眼,似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要將所有東西燒成灰燼。雲凌匆忙闔眼別過頭去,再次睜眼時仍是自己這溫馨清雅的雲漣殿,然而不知爲何,竟然顯得那樣不真實。
而這身邊人的溫度,似是也在逐漸降低。
“晉王…最近還安分麼?”良久,雲凌還是出聲問了一句。
楊勇心底蔓生出了幾許憂愁,但面上仍保持着鎮定,又將懷中的雲凌摟得緊了一些,淡淡道:“很好,你不必擔憂。你放心,不會有人來爭搶你,更不會有人意圖對東宮不利,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
雲凌勉力擠出一抹笑容,道:“大抵是我孕中多思了。”
然口中雖這樣唸叨着,心中卻更是不安。
當真會一直順順利利下去麼?她甚至連想都不敢想,生怕適才的幾句調笑話當真變成了二人的噩夢!
殊不知,楊勇前日才接到探子來報,楊廣與朝中內史令,如今手握重權的越國公楊素來往過密,似是在密謀些什麼。
而楊素是一向的諂媚,與文帝楊堅乃是同族兄弟,與獨孤皇后也很是交好。更重要的是,楊素一向來與自己不和…
楊勇望着懷中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心愛人兒,心中的絞痛之感絲毫不必雲凌要少。然而他知道,此刻不是該慌亂的時候,他定要竭盡全力,保住東宮,也保住自己心愛的女人!
“怎麼,你要在我懷中貪睡麼?我可是餓的肚子都叫了。”楊勇嘴角輕輕翹起,撫着雲凌披在肩上的一襲青絲。
“哪有,”雲凌身子重了,可這一下卻是靈巧,“正巧我也餓了呢。”說罷向門外一招呼:“沉星,上晚膳吧。”
二人牽着手,笑臉相迎,而各自心中的竭力隱匿的幾許憂愁,卻又互映在了對方的眼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