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晃了晃手中的大旱菸鍋,衝我吼:“爛你個腦殼呀,老子操你媽的,回去莫亂講,否則,老子敲爛你的腦殼。”
父親生氣了,那樣子怪嚇人的。
我吐吐舌頭,再也不敢作聲了。
回頭看二弟,二弟真的睡着了,正在那裡流着口水吮吸着自己的手指頭。
父親蹲在爛牛棚邊上,悠悠地抽了一袋旱菸。
抽完了,父親就在一塊巖腦殼上梆梆梆地磕那旱菸鍋,直到把旱菸鍋裡的菸灰和煙屎都磕出來了,父親這才站起來,把旱菸鍋往腰間的布帶子裡一插,然後抱着二弟,哼着“人哄人哪哄不倒,*哄人哪飛起跑”的葷調子,往家裡走。
我跟在父親的屁股後頭,心裡美滋滋的想——
女人的麥子好看也好吃,就像八月十五吃的夾餡餅。
張寡婦的本名叫張正英,是芷江新店坪一富裕人家的閨女,因爲年輕的時候*,麥子青青就讓自家的長工莫名其妙地偷吃了好幾回,結果在家裡生了一個從麥地裡來的女娃,見不得光,掐死了。這做姑娘的在家裡生娃,要是讓街坊鄰居曉得了,那是要被戳斷脊樑背的。張正英是個漏腳貨,張家的老臉都讓她給丟盡了。孃老子一怒之下,把她嫁到了楓樹寨。
張正英的男人姓劉,瘦瘦高高的,人們都叫他劉竿子。
劉竿子是排工,平日裡靠給人放杉木排子到芷江城頭,換幾十個銅板逛窯子,笨得像頭驢。所謂的木排,就是把山上砍下來的木頭拖到河邊,紮成或寬或窄的木排子,等大雨天河裡漲水泛黃後,直接下水,把木頭運到城裡去。
河裡沒漲水的時候,劉竿子就把苕棒和苞谷種得滿坡都是,還餵了一頭母牛兩頭母豬,先後討了十幾個婆娘,但不是死了,就是跑了,褲襠裡的傢伙餓得發慌。張正英嫁過來的時候正好十八歲,*大,屁股也肥,而劉竿子是快四十歲的人了。父親說,快四十歲的男人抱着一個十八歲的姑娘,那是要一竿子插到底的,牀鋪大白天都“咯嘣咯嘣”地響呢。
劉竿子幾家夥就把婆娘的肚子搞大了,正等着當爹哩。
然而,劉竿子還沒有等到當爹的那天,就到龍宮洞見小龍女去了。
端午節下大雨,山溪水暴漲。
寨子裡的劉麻子要劉竿子放十幾方杉木到芷江城頭去。劉竿子一大早就到河邊紮了個丈把寬兩層厚的木排,然後摸着婆娘的大肚皮對裡頭的小傢伙大聲說:“操你媽的,別急着出來撒,老子三十二竿到了龍巖港,回來給你揀胞衣。”
勸郎乖,
勸郎乖,
勸郎莫去放木排,
放木排有幾個好?
河裡死,
路上埋,
郎君一去難回來。
這是一首奉勸歌,十里八寨上了年紀的人都曉得唱。說的是放排走水拿的是捨命的錢,弄不好就把自己的老命賠上了,勸年輕人不要去賺放排走水的錢。
十里八寨的木排,一般是從左溪和練溪兩條河經米焙碧涌放到芷江。左溪和練溪是清水江上的兩條支流,河面都不寬,水再大也只能放丈把寬兩層高的單條小木排而已。遇到水流湍急的河道險灘,人站在排上,手裡拿着根一兩丈長的竹竿子,眼前的景物匆匆而過,衣袂翻飛,獵獵作響。面對不斷隱退的青山,排工時常振臂高呼:“呃嘿,老子又來啦……”
到了相對平靜的水面,他們就會暫時放下竹竿子,悠悠地抽上一袋旱菸。在這裡,放排走水是一片雄性的世界,沒有女人。炎炎夏日,每當木排行進在人煙稀少的河段時,那些野性十足的排工們,往往赤身*,*,古銅色的肌膚被雨後的陽光撫摸着,在一片山溫水軟之地,像一座座漂流的雕塑。那充滿陽剛之氣的身板骨,再配上一副響亮而粗獷的歌喉,時常弄得兩岸村寨裡的姑娘們耳熱心跳,春心蕩漾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