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籍心念一動,一團氤氳紫氣憑空生出,將紅日包裹,漸漸將其瓦解。
這需要時間,蘇籍沒有將注意力繼續放在紅日身上,而是看着刀王,微笑道:“多謝吳老。”而
原本垂垂老朽的刀王此刻臉上的老人斑都消去不少,看起來年輕了足有二十歲。
他修爲精深,自然明白剛纔蘇籍是冒着多麼大的風險救了自己一命,並將當初那少年僧人留在身體內的刀意徹底根除。其
實他邁入通幽,早已後天返先天,當有二百以上的壽數,若非人生垂暮,本不該如此老態,這一切只因爲當年那一刀的神意所致。除
非他敞開心靈,順從那象徵大日如來的霸絕刀意,成爲佛門的忠實信徒,否則無從化解。但
蘇籍以接近坐照的境界,替他承受了那股刀意,由此解決他身體的隱患。
更何況蘇籍身上的先天之氣,無比精純,在他身體過了一遍,將他原本的生命潛能激發出來,使刀王能再度延續十幾二十年的壽命。
當然,這也是因爲刀王本來還能活這樣久。刀
王嘆道:“該謝的人是我,蘇小友若有差遣,吳柏生無有不從。”
蘇籍負手笑道:“便請吳老幫我做一件小事和一件大事。”他
得了這霸絕刀意,已然心滿意足,同吳柏生各不相欠,只是對方顯然不這樣看,蘇籍也不拒絕對方的好意。
吳柏生道:“大事小事任憑吩咐。”
蘇籍笑道:“吳老客氣了,大事改日再聊,小事便是請吳老今夜來在春風細雨樓做客。”吳
柏生是江陵的地頭蛇,自然知曉蘇籍以明月山莊的名義召集羣雄,這事他本不欲參與,但受了蘇籍恩惠,就自當不置身事外了。
他笑道:“近些年來天下英雄輩出,老朽也聽得一些豪傑,正好藉此機會去認識一下。”接
着他又向門人道:“今後見到蘇侯爺當如同見到我。”“
諾。”
蘇籍剛纔那幾下,早讓吳門子弟敬若天人,故而無半點不服。蘇
籍抱拳道:“那晚上見。”…
…長
街之上,城市繁華,旁邊穿城而過的河渠,舟船往來亂如麻。夏
天忍不住道:“你身上怎麼這樣熱?”
她覺得蘇籍身上好似裝着一個大火爐,熱得她心裡發慌。可
實際上,蘇籍臉色如常,也沒有熱氣四散。他
道:“不是我熱,是你心裡熱。”
夏天到底是魔宗出身,修行秘法不遜色佛道兩門的聖地,察知體內,頓時發現蹊蹺,她道:“好厲害的幻術。”蘇
籍笑道:“不是幻術,而是武道意志。適才和吳柏生交手,最後那一下,我將他身上的一股的武道意志的接引到了我身上。”夏
天道:“究竟是什麼武道意志?”蘇
籍徐徐道:“大、日、如、來。”
夏天道:“真有大日如來這樣的神祇存在?”
蘇籍搖頭,說道:“所謂的大日如來,應該是將自身的武道意志化爲大日驕陽的一位高僧。他沒有成神,只是佛門將其捧成了神而已。”修
爲越是高深,他越是能體會到形體終歸會衰朽,那是不可逆轉的自然規律,但精神可以遠比形體存在得久。
佛宗稱肉身爲臭皮囊,道家說不得開悟的煉氣士是守屍鬼,原因便在於此。
當然這不是說肉身不重要,反而肉身無比重要,只是到了最後一步,始終要捨棄。正如人過無邊苦海,肉身是竹筏,沒到彼岸之前,便捨棄不得。但
上了岸,竹筏自然沒有什麼用了,反倒是累贅。在
感受到這股大日如來的武道意志後,蘇籍愈發覺得老頭子雖然坐化,但精神或許仍舊駐留在世間。那
位大日如來有多強,蘇籍大約能估摸到,應該沒有進入傳說中入神的境界。
若是入神,當能精神不朽。
若未入神,那麼自然不會比老頭子強。神
禪的宿慧來自大日如來,或者本身便是那位大日如來。那麼老頭子自然也能以類似的方式存在,當年上官伯仲兄弟殺他時,老頭子的精神便顯化過一次,對方說老頭子已然陽神,老頭子說沒有成功,蘇籍結合大日如來的意志,倒是有些理解了。
若是幸運的話,老頭子應當踏出那一步,只是那一步還沒落下。
“天子也當在那一步吧,可能也不是。”
蘇籍暗自猜測,心裡仍是覺得天子走的是另一條路,甚至可能比入神還要艱難的路。
心中浮現起天子喜怒難測的面孔,那股大日如來意志居然都所畏懼,瓦解的速度更快了。蘇
籍心頭一動,“什麼情況?”
他只是想象了一下天子,那無比霸道的大日如來意志,居然便加速了瓦解。即使天子本身比大日如來強,也不該有這種情況出現吧。
先天氣功無所不化,蘇籍盡力回想天子的音容和氣質,身上有莫測的威嚴散發,那大日如來意志如冰消雪融,伴隨一聲不甘心的佛吼,徹底在蘇籍心頭了無痕跡。同
時他感受到天地有一股無窮無盡的威壓降臨自身,似乎虛空中延伸出無數鎖鏈,密密麻麻,要將他徹底鎮壓住。蘇
籍立即忘掉有關天子的一切,於是恢復正常,似乎剛纔的感受只是錯覺。
只是心頭惴惴之感,仍是沒有消解。“
剛纔那是上蒼的意志。”蘇籍很是明瞭。天
道無私,不會特意針對誰,但顯然剛纔他模擬天子,便被針對了。
他擡起頭,夕陽如醉。只
是眼中這世界,越發變得不認識了。
……
五
台山,清涼寺,兩位年輕僧人相對而坐。正
是神秀和神禪。
神禪道:“師兄,我剛纔不知道,爲何心裡生出一絲慌亂。”神
秀看着外面旗杆,旗幟隨風飄動,心裡也生出絲絲煩亂,連多年修持的定功都無法瓦解。
他道:“近來天下愈發詭譎,我們任重而道遠,不但是你,連我都覺得前路愈發莫測,而且此前我向平原子問了一卦。”神
禪道:“什麼卦?”
神秀道:“那一卦說的是,紫薇命格暗自轉移了。”
神禪驚訝道:“紫薇命格自來在天子身上,如今天子還在,紫薇命格怎麼會轉移?”
神秀搖頭道:“這也讓我不解。除非真到了亂世,天子駕崩,否則紫薇命格不會轉移,這是自神夏以來都沒有過的事。”
神禪道:“平原子沒說紫薇命格到了什麼人身上?”
神秀道:“平原子說紫薇命格如今非在天命之內,因此他也不知道。”神
禪道:“皇帝沒有紫薇命格,豈不是大晉江山很快就要傾覆了。”神
秀面露悲憫,嘆氣道:“當是如此,只願少死一些人。”
神禪道:“生死輪迴,如夢幻滅,唯有佛法可以化解。師兄不可頹喪,咱們當盡力而爲,弘揚佛法,解除衆生之苦。”神
秀點頭,道:“可惜鹿野的長老們仍是執迷不悟,因一道不知真假的佛旨,便以爲蘇子思是佛敵,非要讓蘇子思同佛門對立。”神
禪露出一絲敵意道:“他們到底不是咱們中土人物。”神
秀道:“你切不可妄爲,如今咱們正當團結四方,若是內部再傾軋,怕是末法不遠。”神
禪不置可否道:“真正妄爲的可不會是我,鹿野那羣人,也就釋道宗是個人物。”
神秀暗自嘆息,自己師弟骨子裡霸道,可不是自己能勸服的。
若不是自己多次攔着,他早也去鹿野和釋道宗一比高下。想
到佛門內部仍是意見不合,神秀只覺得前路越發艱難,都不禁開始動搖,蘇子思最終真能和自己齊心協力度過那一場始終會來的劫難嗎?
他念頭動搖,金剛心都有潰散的趨勢。一
聲當頭棒喝,使神秀回神。
神秀向神禪露出一絲苦笑,說道:“我性子柔和,反而你倒是遠比我堅定,也不知當初師父爲何要讓我修煉金剛不壞神功,讓你繼承大日如來的衣鉢。”神
禪道:“我想師父自有他的道理,何況人間的事,我只懂用拳頭,而師兄懂得拳頭之外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