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將軍城內的一條街市,很繁華,很喧嚷。
日頭已經很高很高了,每一絲、每一縷的光線裡都散發出一種炙熱的蒼白,似乎一心想要驅散了這不休不息的人流。
鱗次櫛比的店鋪綿延成了一條很長很長的牽線,各色各樣的匾額共同渲染出了一種很濃很濃的銅錢的味道,而那些來來往往的人流扭曲在了一浪又一浪的吆賣聲中,揮汗如雨,眸子眯縫,似乎這瀰漫在繁華街市裡的空氣要比那些發白的光芒更有熱度。
“站住,站住,你給我站住,快點抓住那個小乞丐…”一陣零碎的喊叫聲從嘈雜的吆賣聲裡脫穎而出了,蕭墨飛快地穿梭在了人與人之間的空隙裡,忽左忽右,左看右顧,宛若是一條游魚,還不時地扭頭向身後望去,看一看那些追趕自己的孩子,心想,“不就是個破饅頭嘛,至於這樣拼命地追嗎?再說,你們這些追逐的小嘍囉們,你小爺我可是逃跑的祖師爺…”
想到了這裡 ,蕭墨內心大喜,不禁地笑了出來。
對於蕭墨而言,這樣的場景似乎已經是一種家常便飯了,也更像是一個如影隨形的朋友,時時刻刻都在等待着出現,所以,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被人拼命地追趕,也煉就了一身逃跑的好本領。
幾番穿梭,幾經迂迴,似乎已經來到了街市一側的一個偏僻的街道里,蕭墨也終於擺脫了身後那羣孩子的追趕。
他慢下了步子,勻稱了呼吸,也面露了喜色,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轉身了,朝向那冷清的路口做了一個孩子特有的淘氣鬼臉,道;“不追了吧?追不到了吧?一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傢伙,這下領略到了本小爺的厲害了吧,我是逃跑的祖師爺,祖師爺呀…”
一陣風吹來了,捲進了這條狹窄的衚衕裡,還從路口處一側的樹木上採擷下了一片葉子,葉子飄落了下來,打着迴旋,宛若是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
蕭墨靜靜地看着,目光依隨着那片落葉飄動,飄動,直至那片葉子向他飄來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啊‘,突然,蕭墨的腳下似乎被某種東西羈絆了一下,一瞬間,來不及轉身了,他已經人仰馬翻般地落倒在那封塵已久的石板路上了,很痛很痛。
一層薄薄的塵埃飛濺了起來,猶如是一團朦朧的煙霧,不久又緩緩地墜落了下來,揮灑在了蕭墨的那稚嫩的面容上,宛若是在上面塗抹了一層淺淺的胭脂,粉白了一些生活殘留在他的臉龐上的髒痕。
不知爲何,蕭墨似乎沒有即刻起身的意思,而是出神地望着那些墜落的塵埃,還有那一片搖晃的葉子,好像是在欣賞着一幅美好的畫圖,如癡如醉,一動不動,似乎已經遺忘了街道,也遺忘了自己。
“喂,小乞丐,你不會就這麼輕易地死掉了吧?”,一箇中年男人靠近了他,蹲下了身來,伸出了一隻手,抓住了那片墜落的葉子,還在蕭墨那有些呆滯的目光前特意搖晃了幾遍,嘴角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這個中年人頭髮蓬亂,衣衫襤褸,滄桑的面容和下雨時的天色一樣暗沉。或許,他那整身的行頭中,唯有那雙不知從何處撿來的鞋子還算完整,居然也裸露出了兩個腳指頭,還不停地抖動着。
“哎,我說,你是誰啊,趕緊離開,不要討饒小爺我思考人生”,蕭墨輕輕地擺了一下手,目光斜瞥了那個中年人一眼,“若不是小爺今天心情好,我會立刻給你兩個大嘴巴子…”
那個中年人笑了,依然用手拿着那片葉子在蕭墨的眼前晃來晃去,似乎沒有一點離開的感覺,道“哎呦,年紀輕輕,還挺傲慢那,我看你的樣子也頂多只有十五六歲的大小,還思考人生呢?我想,你是在思想着下次如何弄到糧食、如何逃跑吧?你這個小乞丐呀‘…“
“乞丐?不要在叫小爺乞丐,我不是乞丐,不過是穿的破爛了一些,吃的比較隨意一些罷了,我可沒有把自己當作乞丐”,蕭墨做起了身來,伸出**奪走了中年人手中的那片葉子,用嘴溫柔地吹了一下,“退一步說,就算小爺是乞丐,那也算是自食其力吧?一不偷,二不搶,三不騙,再說,小爺是不是乞丐,和你有什麼關係啊?”
那個中年人再次奪回了那片葉子,放落在了手心裡,呼出了一口氣息,吹落了葉子,依然笑着,道“當然有關係了,我是你的師傅,我可是來幫你擺脫乞丐生活的,要不然,我在這裡幹什麼?”
蕭墨也笑了,站立了起來,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斜瞥了那個中年人一眼,道“師傅?我哪裡會有師傅?還要幫我擺脫乞丐的生活?你是誰啊?我看你的樣子,應該和我差不多吧,頂多是個有經驗的老乞丐,準確地說,咱倆應該是同行吧…”
光線發生了偏轉,照亮了整天狹窄的街道,依然地炎熱,依然的蒼白。
“年輕人,不要以貌取人,這個世界是很複雜的,不是你所想象的那麼簡單,有時,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一種真實,更多的時候那會是一種欺騙”,那個中年人也拍打了幾下自己那破爛的褲子,擡起了頭,朝向日頭望了一眼,“我已經觀察你很長時間了,應該是一個尚待打磨的璞玉,我曾經是不打算收徒的,直到遇到了你,或許這就是常人所說的緣分…”
蕭墨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奇怪的中年人,感覺到沒什麼特別的地方,道“我想,你可能是被這炎熱的日頭給曬暈了,也或者幾天沒吃沒喝、頭腦有些發昏了,分不清自己是誰了,淨說一些胡言亂語了”
話音未落,他轉身了,想要離開,沒有走幾步,又退回了,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一塊有些發乾的饅頭,用力分開了一半,穩穩地放在了那個中年人的手心裡,然後轉身離開了,還背對着擺了擺手。
“記住我說的話,你是我的徒弟,不會改變的…”那個中年人看着手中的饅頭,笑了,然後也離開了。
這條狹窄的街道又冷落了下來,只有地上那一片片的蒼白的光.